“嗯。”
薛小宁火调大收汤，“再煨十分钟就能出锅。”
周正明点点头。
绕到砧板区，正好看见李建军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眼神盯着薛小宁的灶台嘴角撇着。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你的食材料备好？”
“人家薛小宁第一天上灶就敢做硬菜，你倒好，还在这儿挑三拣四?”
李建军不服气的梗着脖子。
“师傅，她不就会做个红烧肉土豆丝吗？这些我也会，没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这么说，他的喉结却偷偷滚了滚。
薛小宁锅里飘来的肉香，实在太勾人了。
“就是！不就是会炒个家常菜吗？说不定是运气好，用了好调料而已。”
食堂唯一的未婚女员工王倩倩，听到这话立刻附和。
以前她可是食堂一枝花，现在多了一个比自己年轻还有本事的女厨子，心里当然不舒服了。
再看看对方又瘦又矮的外表，她冷嗤一声，高挺饱满的胸脯转身离开。
周正明瞥了眼王倩倩离去的背影，眉头皱了皱，没多说什么。
这丫头是宣传科王干事的侄女，仗着家里有人，在食堂里一向刁蛮。
平时干活懒懒散散，还爱搬弄是非。
但终究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娃，又是熟人托来的，他犯不着为两句酸话跟人计较。
免得落个 “欺负小辈” 的名声。
可转头看到李建军还梗着脖子，周正明脾气顿时压不住了！
他上前狠狠敲了下他脑袋，“你还梗着脖子干什么？我说错了？”
“家常菜怎么了？能做得让全后厨闻着香，能让工人师傅们抢着要，那就是真本事！”
他指着薛小宁的灶台，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人家薛小宁才十八岁！第一天上灶就敢扛硬菜，刀工、火候、调味，哪一样不比你稳？你都三十了，学厨八年，还跟个十八岁的丫头叫劲你脸呢？”
这徒弟手艺不算差，就是太犟，连承认别人优秀都做不到！
李建军的脸瞬间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头慢慢低了下去。
“下个月就是厂里的厨艺考级，到时候过不了三级厨工线，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这话一出，李建军彻底没了执拗。
他最清楚师傅的暴脾气，去年因为没考过，师傅真的拿菜刀追了他大半个工厂。
*
五点半一到，工厂下班的铃声准时响起。
工人们涌进食堂，刚进门就被香味勾住了脚步。
以前食堂的菜，要么淡要么咸要么糊，从没这么香过！
大家全围到薛小宁窗口，排起了长队。
“同志，给我打一份红烧肉和酸辣土豆丝！”
“我要薛小宁同志做的红烧肉，再盛碗汤！”
“前面的快点！我都快流口水了！”
第一个打到菜的工人，刚咬一口红烧肉，眼睛霎时亮了。
“这肉也太香了！比国营饭店的还好吃！”
他扒着饭吃得飞快，连汤汁都拌了米饭吃光光，引得后面的人更急了。
苏建国和刘桂兰也混在人群里。
两人早在车间听工友说‘薛小宁在食堂当厨子’ ，一开始根本不信！
那丫头平时门都不出，怎么可能会做食堂的大锅菜？
可架不住工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两人决定来食堂看看。
走进食堂，刘桂兰率先找到窗口里忙碌的薛小宁。
她穿着食堂的白褂，正熟练的给工人们打菜。
刘桂兰惊讶得撞了下丈夫的肩膀：“老苏你看…… 真是老四？”
苏建国也皱着眉，眼神复杂：“尝尝她做的菜吧。”
两人跟着队伍排队，心里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排到队，薛小宁看到父母愣了一下，还是拿起勺子给他们打了菜。
一勺红烧肉，一勺酸辣土豆丝，一勺青菜，还有一份冬瓜丸子虾皮汤。
没多余的话讲，继续给下一个工人打菜。
苏建国和刘桂兰找了个角落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红烧肉。
肉香瞬间在嘴里散开，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比周师傅做的还好吃！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顾不上说话，赶紧扒着饭往嘴里塞，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这真是老四做的？”
刘桂兰打了个饱嗝，还是不敢信，“以前在家做饭，她也没这么好的手艺啊！”
“你又舍不得买肉买调料，放油都抠抠搜搜，她能做出什么好味道？”
苏建国眼神落在忙碌的薛小宁身上：“食堂调料全，食材足，她的本事才显出来。”
他心里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小女儿有这么好的厨艺，当初就不该逼她下乡，让她对家里生了嫌隙。
刘桂兰愣了愣，想想也是，可偏心的习惯改不了，嘴里嘟囔：
“这丫头真是跟咱们生分了，藏着本事不说，连大力气都瞒着我们……”
“那些都是小事！”
苏建国打断她，声音里带着骄傲，“现在不还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找到食堂的工作？”
“以后你也别提下乡的事了，她在食堂当厨子比下乡强多了！”
他听着周围工友夸赞 “苏师傅家的丫头真厉害”，脸上倍有面子。
忍不住又说：“要是非要有人下乡，让老三去！”
“都二十多了，还在家白吃白喝什么都不会，正好去乡下锻炼锻炼。”
刘桂兰张了张嘴，想替二女儿辩解。
可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二女儿半丝儿优点。
学做饭锅烧坏，洗衣服布洗坏，洗碗摔稀巴烂，扫个地还不认真丢三落四的。
她没再说话，起身拿出两个空盒饭，又去窗口打了两份菜。
“给你二姐和小弟带回去，让他们也尝尝。”
薛小宁听到没多说什么，多给了她一勺红烧肉。
*
随着时间往后移，食堂的打饭窗口渐渐冷清，案台上的菜盆大多见底。
薛小宁正拿着抹布擦灶台，听见周正明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哎呦，陆工今天怎么来晚了？再晚一步，食堂都要关门了。”
薛小宁擦灶台的手顿了顿，抬眼望去。
陆砚穿着严谨不苟的蓝色工装，肩宽腰窄的身形，在空旷的食堂里格外显眼。
只是额角沾了点机油，大概是从车间直接过来的。
他手里还攥着饭票，眼神扫过空荡荡的菜盆，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