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盐包和符箓,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东西面对未知时能有多大作用。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石室中央那块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的巨大青铜碎片,那上面的纹路在光线下似乎流转得更快了,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闯入者的渺小与无知。
“这些人…他们遭遇了什么?”沈心烛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他们的装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只有这么一点?”
李豫站起身,手电光再次扫过整个石室,除了那个青铜基座和碎片,以及角落这些零星的现代遗物,再无他物。没有骸骨,没有其他任何能表明那些人下落的线索。仿佛那些人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留下这些物品,然后便……彻底消失了。
“也许不是不想带走,”李豫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他重新看向那块巨大的青铜碎片,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戒备,“而是…没能带走。或者,被什么东西带走了。”他手中的青铜铃铛仿佛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震动陡然加剧,发出一阵尖锐的蜂鸣,那声音在狭小的石室里回荡,几乎要刺穿耳膜。
这突如其来的尖锐鸣响让沈心烛浑身一激灵。她猛地看向李豫,又看看那块因铃鸣而似乎起伏节奏都加快了一瞬的青铜碎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李豫,这铃铛…它现在这么响…会不会…会不会是在…呼唤什么?”
李豫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攥紧手掌,试图压制那疯狂鸣响的铃铛,但那冰冷的金属仿佛有了生命,在他掌心剧烈跳动,传递出一种近乎狂热的、难以抑制的兴奋感。
“走!”李豫当机立断,一把抓住沈心烛的胳膊,声音斩钉截铁,“立刻离开这里!马上!”
他不再去看那神秘的青铜碎片,也不再理会角落里的现代遗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石室,这碎片,这疯狂鸣响的铃铛,都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性!那些消失的前车之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沈心烛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跟着李豫冲向石室出口。两人脚步急促,手电光柱在湿滑的石壁上剧烈晃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石室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脚下的岩石深处传来!整个石室,不,是整个遗迹通道,都为之剧烈一震!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紧接着,那深渊方向,那低沉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骤然拔高!不再是低吟,而是变成了一声清晰无比、充满了暴戾和饥饿感的嘶吼!那声音穿透厚厚的岩层,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两人的心脏上!
“它醒了!快跑!”李豫目眦欲裂,拉着沈心烛用尽全力向外冲去。身后,那嘶吼声连绵不绝,伴随着岩石被挤压、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渊之底,被那铃铛的尖鸣和这脚下的震中彻底惊醒,正狂暴地向上攀爬!
脚下的石梁在震动中颤抖,湿滑得如同抹了油。黑暗不再是背景,而是化作了择人而噬的巨口,从深渊中喷吐出腥臭的、充满恶意的气息。悬在他们头顶的,再也不是谜题,而是赤裸裸的、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
永宁路像是一把被无形之力抽去刃尖的锈剑,笔直地刺入一片空旷的荒凉之地。野草在此肆意疯长,焦黄、杂乱,足有半人高,像是大地枯败的毛发,在凝固般的寂静中随风涌动着不安的波纹。
路的尽头,或者说路的消亡之处,永宁殡仪馆森然矗立,宛如一座从地狱边缘爬出的巨兽骸骨。
一道锈迹斑斑、布满镂空花纹的铁艺大门横在眼前,像是垂死巨兽微张的颌骨,颓然半敞。深褐色的铁锈蚀穿了繁复的花纹,将昔日可能存在的精致化为狰狞的痂壳。它无声地倾轧在门框上,不再是为了阻挡与守护,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充满不祥意味的邀请——
“进来吧……”
“看看这里藏着什么……”
门后,一道噬人的暗影裂口悄然张开,吞噬着所有经过的目光。
门后,一座苍老的哥特式建筑割裂了黄昏灰败的天空。夕阳垂死挣扎,将熔铜般沉重粘稠的余晖涂抹在建筑物的棱角上,非但没有温暖,反倒将那尖顶、拱窗和凌厉的线条映衬得更加阴郁可怖。
整个建筑庞大的剪影如同凝固在地平线上的一抹巨大阴影,将无形的沉重压力与死寂沉沉地泼洒在周围的荒草之上。
“它像是在等待什么……”
“或者,在守护什么……”
走近细看,岁月如巨兽的利爪,在大片墙面上留下深重的抓痕——灰白色的墙皮早已剥离、剥落,如同暴晒后龟裂的皮肤,不堪重负地垮塌下来,裸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墙。
那砖块的颜色并非鲜亮,而是浸透了时光尘埃与湿气后的晦暗深红,宛如暴露在风中凝固经年的、已经氧化发黑的粘稠血痂,倔强而狰狞地盘踞在建筑的骨骼上。
空气中的亡者气息:浸入骨髓的阴冷
最难以忍受的是那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清晰可触的质感——
干冷的尘土味儿扑面而来,直钻鼻腔深处;
深嵌骨髓的霉菌气息则从每一处缝隙、每一丛荒草的根基幽幽渗出,带着潮湿的、腐败的甜腥;
而更深处,若有似无地缠绕着一缕难以名状的气息——
那不属于尘土,亦非单纯的朽木味,更像是沉埋已久故纸堆里深积的、关于遗忘与终极归宿的窒息记忆。
一种冰冷的、游丝状的腐败感,无声无息地浸润皮肤的每一寸毛孔,将这片入口之地的荒芜与孤寂,彻底转化为一种浸入骨髓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森然。
亡者之门的低语:进来吧……
风穿过铁艺大门的镂空花纹,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耳边低语:
“进来吧……”
“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或者,有你永远不想面对的真相……”
沈心烛与李豫站在门前,目光穿过那道锈蚀的大门,落在远处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上。夕阳的余晖在砖墙上流淌,像是血,又像是泪。
“铃铛……”沈心烛摸出贴身丝袋里的那枚小铃铛,纹路冰凉刺骨,“它似乎在指引我们。”
李豫点头,眼神坚定。“但指引我们的,究竟是生路……还是死途?”
“进去,就知道了。”
两人迈步,穿过那道垂死巨兽的颌骨,踏入永宁殡仪馆的阴影之中。
风,更大了。
铃铛,轻轻震颤。
亡者之门的低语,愈发清晰。
“欢迎……来到永宁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