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神殿石阶,将威尔斯披风留下的划痕吹得愈发清晰。那道短促的刻痕斜嵌在廊柱转角,深如爪痕,边缘参差,仿佛某种未竟的符语。
我立于密室门前,指尖轻触青铜门环,其上蚀刻的初火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哈维尔无声地立于侧后,手中铅盒略显沉重,内藏诺顿呈报的羊皮图与一枚烧焦的布片——后者来自东线雾谷截杀未果的信鸦腹中,其纹理与陶管内衬吻合,无声地印证了我心中早已成形的判断。
门启,烛火未晃。密室内唯有初火残焰在石龛中低燃,映照墙上古地图的裂谷走向。
我步入其中,袖中银匣静伏,不再震颤,却隐隐发烫,似与远方某处共鸣渐熄。
哈维尔将铅盒置于石案,退至暗影。
片刻后,脚步声自甬道传来,沉重而克制,铠甲未响,唯有剑鞘轻擦石壁之声。
戈夫入内,单膝触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战火雕琢过的脸。他不发一问,只等军令。
“北脊暗径可行?”我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近耳语。
“雪线未封,风势偏西,利于隐蔽行军。”他答,声如砂石磨刃。
我点头,从案底取出一枚青铜令符,正面刻“焰锁”二字,背面隐现锁链缠火之纹。递出时,指尖在其边缘一顿:“三千精锐,取道北脊,直击灰烬谷底——祭坛旧址。”
他抬手接过,金属触感冰凉,却仿佛有热流自符心渗入掌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印。”我续道,“若见黑袍戴角冠者,不可近身。焚符召火,引初火残焰自燃其躯。”
戈夫瞳孔微缩,未动声色,但握符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凡人该有的形貌,亦非寻常叛将所能驾驭的存在。古龙战争末期,曾有堕落祭司以颅骨为冠,引地下黑焰焚城三日,最终被初火封印于裂谷深处。如今信号装置重现“火语”逆序语法,坐标又指向放逐者祭坛,一切皆非巧合。
“为何是我?”他忽然问。
“因你未受残魂赐予。”我直视他双眼,“四贵皆得赏,唯有你,始终立于殿外守夜。你的心,未曾被火点燃,亦未被火蛊惑。”
他垂首,片刻后起身,将令符收入内甲夹层,动作谨慎如藏骨灰。
“即刻整备。”我道,“以巡查北脊塌方为名,调灰袍骑兵三队、神殿弓手五百。焚火箭配齐,锁链钩爪备足——谷底岩层多空洞,须防坠陷。”
他领命转身,行至门前忽止。
“若黑手已知我们将至?”他背对而问。
“他已知。”我答,“东线信鸦虽被截,但未全灭。我令哈维尔放其一羽南飞——若他逃,我们可追;若他守,我们可歼。真正的猎手,从不惧猎物警觉,只恐其不知自己已被围。”
戈夫未再言语,推门而出。门闭,烛火终于晃了一下,光影在墙上拉出一道扭曲的裂口,形如祭坛三石环立之状。
我缓步至龛前,凝视初火残焰。它比往日更暗,跳动迟缓,仿佛被某种力量自远处吸食。我伸手覆于银匣之上,温热依旧,却不再同步。不是断联,而是……延迟。如同回声滞后于雷鸣。
校场南隅,戈夫未走正道。他穿暗廊,过废井,自南燧塔旧营侧门而出。此处曾是灰袍死士训练之地,如今荒草蔓生,石靶残破,唯有靶心仍留焦痕——那是初火箭矢留下的烙印。
他立于场中,吹哨三短一长,哨音低哑,几不可闻。
灰袍骑兵自营舍鱼贯而出,无甲无旗,仅裹黑布,马蹄缠布,刃藏鞘中。弓手随后列队,每人背负两筒焚火箭,箭头裹油浸布,内藏细盐与灰粉——一旦点燃,火色发绿,专破隐匿结界。五百人列阵无声,连呼吸都似被夜风吞没。
一名年轻传令兵上前,递上行军图卷,低声问:“将军,此行是剿残部,还是……猎影?”
戈夫接过图卷,未展,只将其塞入胸甲。他目光扫过全军,最终落于北脊方向。
“影不灭,火不宁。”他答。
部队开始移动,如墨流渗入岩缝。
戈夫最后回望神殿高塔,窗后无人,唯有一缕残烟自通风口逸出,笔直升上夜空,未散。
哈维尔立于城楼,望远镜筒对准东线雾谷。一只黑羽信鸦冲破浓雾,振翅南去。
他放下镜筒,未下令追击。
“让他飞。”他说。
身后侍卫低声问:“若它直抵祭坛?”
“那正说明,”哈维尔望着戈夫部队消失的方向,“巢已定,网可收。”
风自北脊吹下,卷起一粒沙,击中校场中央的石靶。焦痕边缘,一道新裂纹悄然延展,直指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