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老旧窗帘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王凯在天刚蒙蒙亮时就已经彻底清醒，虽然身体依旧沉重，左臂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基本的行动力已经恢复。
他知道，自己和沙发上那个女孩都大量失血，在无法寻求正规医疗帮助的情况下，除了基础的伤口处理，补充营养和水分至关重要。
他起身，动作因为牵动伤口而有些迟缓。走到厨房，打开那个空空如也、只在租下这里时顺手塞了几包速食面、饼干和几个鸡蛋的小冰箱。他烧了点水，煮了两包面，又勉强煎了两个卖相不怎么样的荷包蛋。食物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热腾腾的汤水下肚，还是让他感觉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些许暖意，透支的体力也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充。
吃完东西，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现有的食物储备几乎为零，他和女孩都需要更营养的食物来恢复。更重要的是，房主留下的急救箱里的纱布和药品只够应急，后续的换药需要新的物资。他必须出门采购。
王凯找出纸笔，用中文写了一张便签：“如果你醒了，请先喝水吃东西，已为你准备好。为了你的安全，请暂时不要离开这个房间，等我回来。——昨晚救你的人”
他将便签放在女孩手边容易看到的位置，旁边放上了一杯清水和两个鸡蛋。
准备妥当后，王凯对着卫生间那面模糊的镜子，开始简易地伪装自己。他换上了一件深色的、带帽兜的卫衣，这同样是他之前放在安全屋以备不时之需的，将帽兜拉起，遮住了部分额头和发型，又找出一副平光黑框眼镜戴上，稍微改变了面部轮廓。虽然改动不大，但在不熟悉的人看来，足以与之前那个西装革履的商学院精英形象产生一定差异。
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门窗，悄然出门。
幸运的是，出租屋所在的这片老旧区域，虽然破败，但生活基础配套还算齐全。就在街角，他就找到了一家不大的药店。他迅速进去，用现金购买了足量的无菌纱布、绷带、医用胶带、碘伏、消炎药膏以及一些口服的抗生素和退烧药。整个过程他尽量低着头，避免与店员有过多的眼神接触。
然而，食物采购成了问题。这附近只有零星的小便利店，售卖的多是烟酒和包装食品，缺乏新鲜蔬果和肉类。王凯在脑中快速回忆着过去二十多天在这座城市活动的记忆，最终确定，只有商学院附近的那座大型商超，才能一次性购买到他所需要的各类生活物资。
去，还是不去？
那里距离昨晚的事发地很近，风险无疑增大了。但不去，他和女孩的营养跟不上，伤口恢复会变慢，体力也难以支撑可能出现的下一次危机。而且……王凯眼神微凝，他也想趁机去事发地附近看看，亲眼确认一下现场的情况，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权衡利弊，王凯最终决定冒险前往。他没有再选择那些七拐八绕的小路，而是走上了一条相对宽阔、有监控和行人车辆的主干道。混在稀疏的人流中，反而比在无人的小巷里更不起眼。
越靠近商学院区域，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一种若有若无的，硫磺等火药燃烧后的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带着一股刺鼻的金属腥气。
事发的那条巷道以及周边一片区域，已经被警方用黄色的警戒线封锁了起来。几名警察在附近值守，阻止好奇的路人靠近。
王凯混在几个指指点点的附近居民中间，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封锁区内部。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如同丑陋的麻点，一些地方还有深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污渍。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弹壳和一些被打碎的物品碎片。
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居民的议论。
“……听说是‘黑狼’和‘毒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不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吗？这次这么狠？”
“谁知道呢，好像是为了争码头那边新来的一批货的控制权……”
“太吓人了，听说死了好几个呢……”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勾勒出的画面与伊万留言中所说基本一致，两个本地帮派因利益冲突突然爆发了激烈的枪战。但王凯心中冷笑，这看似合理的解释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他几乎可以断定，张温琪利用其资本的力量，巧妙地挑动了这两个原本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帮派之间的争斗，并将争斗的地点，精准地安排在了他习惯返回住所的必经之路上。
然后，再安插或者重金收买其中一方的枪手，在混乱中将枪口对准他这个“意外”出现在现场的“东方商人”。
一切都可以被完美地解释为一场不幸被卷入的“意外”。
想到此处，王凯心底涌起一股寒意。张温琪为了达到目的，不仅视人命如草芥，更能如此精准地操控本地势力，其手段之狠辣，能量之庞大，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没有过多停留，悄然离开人群，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大型商超。他需要尽快采购完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商超里，王凯目标明确，挑选了一些易于储存和烹饪的食材，面包、牛奶、鸡蛋、罐头肉类、一些耐放的蔬菜和水果，以及大量的瓶装水。结账时依旧使用现金，然后提着沉重的购物袋，迅速沿着原路返回。
回程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当他再次用钥匙打开安全屋的房门时，心中才稍稍安定。
他首先看向沙发，女孩依旧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醒来。他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依旧有些发热，但比凌晨时摸到的滚烫已经好了很多。
顺手将之前留下的便签纸撕下，揉成一团放进口袋，然后又去卫生间重新搓了温毛巾，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
做完这些，他拿出手机，看着伊万那几个未接来电和留言，陷入了沉思。一直不回应，反而显得可疑，对方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来寻找他，或者将注意力转向西杭的刘佳佳。与其被动躲藏，不如主动回到对方的视野里，看看他们下一步究竟想做什么。
他斟酌着词句，用英文给伊万回复了一条信息：“伊万，非常感谢你的关心和替我请假。昨晚太可怕了，我正好在附近，听到枪声吓得躲了起来，不敢回酒店，就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一晚。因为惊吓和没休息好，今天起来晚了。再次感谢，我明天会回去上课。”
信息发送出去，如同将一块石头投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他不知道会激起怎样的涟漪，但这步棋，必须走。
放下手机，王凯开始整理采购回来的物资，并准备做一些真正能补充元气、促进伤口愈合的食物。
他回忆起在神龙时学到的那些针对战后或伤后恢复的食谱，虽然条件有限，但还是可以尽量模拟。他挑选出几个鸡蛋和西红柿，又找出一罐牛肉罐头，准备做个简单的番茄鸡蛋汤，再热一下罐头肉。
公寓面积本就不大，厨房更是开放式的，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女孩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因疼痛而引起的抽气声。
“嘶……”
王凯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只见女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还残留着惊惧与迷茫，瞳孔在适应了光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布满陈旧色调的天花板。
她没死？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紧接着，她似乎感觉到了身上的异样，轻轻掀开了盖着的毛毯。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卫衣从中间被彻底剪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纯白色内衣，裸露的腰腹皮肤白皙，却衬托得那道被纱布包裹的伤口更加刺眼。
而下身的牛仔裤也被剪开到了大腿位置，露出了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纯棉三角裤边缘。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震耳欲聋的枪声，飞溅的碎石，那个男人沉稳而急促的“快跑！”，以及之后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在黑暗和危险中亡命奔逃时感受到的颠簸、风声和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
她还活着，是被那个人救了，并且……被他处理了伤口。
一股巨大的后怕和羞赧同时涌上心头，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毛毯的边缘，用力往上拉扯，试图遮掩住自己几乎半裸的身体，动作牵扯到腰间的伤口，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不敢再乱动。
她鼓起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勇气，用带着颤抖和虚弱、但已经是她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朝着传来动静的厨房方向，用英语怯生生地喊道：“有人吗”
王凯闻言，放下手中正在切西红柿的刀，擦了擦手，转身从厨房的隔断处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
客厅不算明亮的光线下，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王凯虽已年过三十，但长期锻炼和优渥生活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脸色因失血而带着一抹明显的苍白，却无损其眉宇间的坚毅和沉稳。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衣物，眼神平静，带着一种历经危险后的疲惫与警惕。
而沙发上，则是一个同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少女，她紧紧攥着裹住身体的毛毯，只露出一张带着惊魂未定神色的小脸，大眼睛里水光潋滟，混杂着恐惧、感激、羞怯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在绝境中焕发出一丝顽强的生命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陌生的环境，缠绕的伤势，共同的险死还生经历，以及此刻这略带尴尬却又不可避免的正式相见，构成了一幅复杂而微妙的画面。没有电视剧那般浪漫的滤镜，只有残酷现实缝隙中，两个被迫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