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内部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两下，短促而有节奏。
林远收回脚，从背包里取出工具包，拉开拉链。里面没有扳手或螺丝刀，只有一套深灰色的战术装备。他迅速换上静音鞋底，将防水袋中的录音笔切换至被动接收模式，关闭所有主动信号输出。老陈的回应确认了接头点安全，但时间窗口已经缩短——热扫描车的巡逻间隔比预判少了近一半。
他贴着集装箱边缘移动，绕过第三排堆叠区，进入南侧泥路。雨水泡软了地面，每一步都留下浅印，但他没再回头。风从厂区深处吹来，带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息。他用湿布裹住手臂和肩部，降低体表热感，缓慢靠近排水沟尽头的通风井。
红笔标注的盲区只剩一个可用。另外两处已被加装移动探头，夜间红外光扫过时能看见微弱的绿点闪烁。他蹲在沟沿，观察气流带起的尘粒轨迹——有粉尘感应器的地方，尘埃飘动会突然中断。确认路径后，他攀上井壁，绝缘钳夹住通风格栅的非承重钢条，剪断两根，动作控制在十二秒内。金属轻微震颤，但未触发警报。
喷洒消音泡沫后，他翻身进入管道。
内部狭窄，只能匍匐前行。应急灯在远处墙角亮着，发出微弱蓝光。他按草图记忆转向右支道，爬行约十五米后，抵达档案室上方夹层。下方传来低频电流声，像是服务器机柜运行的嗡鸣。他撬开检修板，垂下绳索，滑落至房间角落。
档案架整齐排列，中央那组与旧设计图一致，未被改动。他蹲下检查地板接缝，发现一块地砖边缘有细微划痕，像是多次开启留下的。撬开夹层，里面是一个老旧硬盘和一叠纸质卷宗，封装在防潮袋中。他取出微型读取器，接入硬盘接口，屏幕亮起，提示需要兼容协议转换。
第一次尝试失败，设备无响应。
他重启读取器，调整传输模式，第二次连接成功，开始导出数据。进度条缓慢推进，三分之二处卡住一次，他重新插拔线缆，第三次才完成复制。整个过程耗时六分四十八秒。期间他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一次脚步声，停顿片刻后离去。
数据包加密，无法当场查看内容。他用备用电源拍照记录纸质卷宗的关键页码，封存进另一层防水袋。完成后，将原始硬盘放回夹层，只带走复制盘和照片文件。这是为了避免对方察觉存储介质丢失，延缓反应时间。
返程路径必须变更。
他原计划通过桥洞交接点与老陈汇合，但接近出口时，发现电动车守候位已被一辆黑色轿车替代。车停在斜坡阴影下，轮胎压痕深浅不一，前轮偏左，副驾放着文件袋，表面平整无褶皱——不像临时停放。
他退回通风井附近，伏在排水沟边缘测算距离。桥洞下有三块松动砖石，第二块是原定信物放置点。现在不能靠近。他启用“影子识别”预案中的备用方案，绕行至废弃桥洞上游五十米处，撬开第三块砖，取出一个锈蚀的铁盒。
盒内空着，是他三天前埋下的信物容器。
他将硬盘密封进双层塑料袋，放入铁盒，盖紧。随后在附近墙面用粉笔画了个倒三角符号，底部朝西——新坐标标记。做完这些，他故意走向下游方向，在拐角处留下半枚鞋印，又折返，沿河岸低洼处潜行，最终抵达货运站值班房。
门锁完好。
他推门进去，反手插上门栓，掀开墙角储物柜的木板，钻入暗格。空间狭小，仅容一人蜷坐。他靠在墙边，手指轻轻摩挲硬盘外壳。外面风声渐大，吹得铁皮屋顶咯吱作响。
天快亮时，他听见屋外有动静。
不是脚步，是工具箱落地的声音，很轻，像被人刻意放下的。接着是几声咳嗽，断续而压抑，熟悉得让他心头一紧。
他没动，也没出声。
片刻后，门外传来指甲轻叩门板的节奏：两下，停顿，一下，再两下。
是老陈的暗号。
林远缓缓拉开柜门，探身出去。老陈站在门口，背对着光，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他没进门，只是把袋子放在门槛内侧，转身走了。走路有些跛，左腿似乎受过伤。
袋子里是一瓶水、两个馒头，还有半包烟。袋子角折了一下，和之前一样。
林远没碰食物。他在屋内角落找出一本旧税法汇编，翻开中间页，将硬盘副本夹进去，合上书。这本书会通过码头工人的亲戚送往周正言手中——路径独立，不与老陈的联络网交叉。
上午十一点，他练习最后一次脱身模拟。
从值班房后窗翻出，经两条小巷、一片堆场，抵达工业区南围墙外。全程三十六分钟，途中两次变换行走节奏，一次故意走进死胡同再折返。他注意到，修车铺门口那辆电动车今天没出现，但街角便利店的遮阳伞下多了个穿雨衣的男人，虽然天气晴朗。
他绕开那个位置，改走河边泥路。
回到值班房时，写下新的指令：“所有成员每周更换一次落脚点，不得重复使用交通工具，见面地点每次变更，且需提前十二小时通知接头人。”纸条折好，塞进一本税务年鉴的书脊裂缝。这本书明天由清洁工家属转交老陈。
傍晚五点，他再次检查硬盘状态。外壳完好，数据无损。他将原件藏进值班房天花板的夹层，只留一份微型Sd卡随身携带。这是最后的备份。
夜里两点，他收拾背包，准备转移。
手机仍封在防水袋里，没打开过。他穿上工装外套，拉低帽檐，开门前最后看了眼工业区方向。灯光比昨夜密集，几处新增的探照灯来回扫射。
他关灯，退出值班房，沿着预定路线向东南移动。
走到第三个路口，停下系鞋带。余光扫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牌被泥糊住，驾驶座男人戴着帽子，副驾放着文件袋。
林远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下一个拐角，他突然右转，钻进维修通道。身后脚步声迟疑了一下，随即加快。
他没跑，贴着墙慢慢前行，右手摸向裤兜里的低频哨子。
通道尽头是集装箱空地。他数着步伐，走到第七个箱子右侧，轻轻敲了三下铁皮。
里面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