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夜色如墨。
旷野上的军营沉在死寂中，柳诗音提着素色裙摆，轻步停在慕容轩的帐外。她将怀中连夜写就的信小心放在门口，又捡了块棱角分明的青石压住信纸边角——晨露已经打湿了信纸边缘，晕开几缕墨迹。
深深看了眼帐帘后隐约的轮廓，柳诗音转身，一步步走向狄凛纱的中军大帐。
再次踏入那座压抑的营帐时，青铜盆里的炭火正明明灭灭，狄凛纱斜倚在虎皮椅上，指间转着枚白玉扳指，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走进来的柳诗音，嘴角噙着一抹复杂的笑意，少了往日的尖锐锋芒，多了几分洞悉人心的了然。
“柳诗音，你果然来了。”狄凛纱的声音在空旷的帐内回荡，“本王就知道，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柳诗音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狄凛纱，沉声道：“狄凛纱陛下，我来履行约定。放了北辰瑾和钟离御霆，我留下任你处置。”
狄凛纱缓缓起身，走到柳诗音面前，目光在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柳诗音，你当真不再考虑？”狄凛纱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你我联手，凭你我来自异世的见识，定能平定这乱世，开创前无古人的盛世。到那时，史书会铭记你我的功绩，天下人都会敬仰你我，这难道不比为这些‘土着’牺牲更有意义？”
这番话如石子投进湖心，却没能在柳诗音的眼底激起半分波澜。她目光坚定，开口道：“陛下，正因来自同一片土地，我才更明白战火的残酷。开创盛世不该靠征战与压迫，若要用无数白骨堆砌所谓的‘盛世’，这样染血的荣耀我宁可不要。”
狄凛纱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失望与怒意如暗流般一闪而过，却很快被她强行压下。“看来你心意已决。”她转身，对帐外厉声下令，“带北辰瑾和钟离御霆进来！”
铁甲摩擦的铿锵声由远及近，不多时，浑身带伤的北辰瑾和钟离御霆被粗暴地押了进来。
看到柳诗音的瞬间，两人眼中同时涌出惊惶。“诗音！你怎么在这？”北辰瑾的声音沙哑，不祥的预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殿下，将军，你们没事就好。”柳诗音看着他们，眼中泛起欣慰的笑意，“我是来换你们出去的。”
“不可！”钟离御霆厉声喝道，身上的铁链在他挣扎间发出哗啦脆响，“柳姑娘，你这是自投罗网！我们不能走！”
狄凛纱在一旁抱臂冷笑：“现在走，她还能留条性命；若你们留下，今日便是三人同死。柳诗音用自己换你们的命，你们若是不领情，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她看向柳诗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他们连你的牺牲都不愿接受。”
柳诗音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北辰瑾和钟离御霆，目光温柔却决绝：“将军，殿下，出去后一定要守住来之不易的和平。别让我的选择，成了无用功。”
侍卫强行将他们拖拽出去，经过帐门时，北辰瑾奋力回头望去——柳诗音正挺直脊背站在原地，晨光从帐帘缝隙漏进来，在她素色裙摆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晨雾消散在风中。
帐帘落下的闷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狄凛纱走到柳诗音面前，看着她眼中未散的坚定，缓缓开口：“你既拒绝了本王的邀约，便该知道阶下囚的滋味。从今日起，你的生死荣辱，全由本王决定。”
柳诗音迎上她的目光，清澈的眼底没有丝毫闪躲：“我早已做好准备。只求陛下信守承诺，给两国一个和平的可能。”
狄凛纱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挥手对侍卫下令：“带下去，好生照看，别让她死了。”
帐帘落下的瞬间，将这段关于牺牲与抉择的故事，暂时藏进了黎明前的暗影里。狄凛纱望着帐门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刻着“故土”二字的玉佩，眼中情绪翻涌——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和自己一样，来自那片遥远土地的同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