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珠嘴角的弧度挂不住。
她深深望进周黎晓眼里，轻声呢喃：
“突然提他干什么？”
周黎晓眼睫轻眨，“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子铭帮助我很多，他还给我做靠山，教训欺负我的人，我很喜欢他。”
袁玉珠眼尾眯出浅浅细纹，绷着脸色冷言开口：
“你喜欢他什么？”
周黎晓轻声说，“他是我弟弟。”
袁玉珠嘴角牵了下，“他跟墨文能比吗？你才跟他相处多久。”
周黎晓听懂了袁玉珠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在心底腹诽一句，袁墨文？跟万子铭怎么能比？
她故作不满，“妈，或许是血脉相连，我觉得子铭更好，从心里就觉着亲切。”
血脉相连。
袁玉珠眼帘动了下，没说话，只喉间轻咽了下。
“你看那天在舅舅家里，子铭没吃晚饭就走了，那么久不见，爸爸好像还训斥他了。”周黎晓边说边察言观色，“他年纪小，腿又不好，我想想都替弟弟委屈，”
“妈，等他从厂子里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再说吧。”
袁玉珠面无情绪，顿了顿，又说，“现在住在亲家家里，不方便，别让他来。”
周黎晓眸光微动，“那咱们可以去他那个四合院儿，我经常过去，厨房里什么都有，买些菜就行，我跟爸下厨，骏山哥可以打下手，你跟子铭就等着吃现成的.....”
“囡囡，你是想赶我走吗？”袁玉珠突然打断她。
周黎晓愣了下，佯装错愕，忙摇头解释说：
“没有啊？妈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只是觉得，我们一家人应该一起吃饭，怎么能把弟弟单独撇开.....”
“谁跟他是一家人？”袁玉珠语气温凉，“他是万肇的家人，不是我们的！”
周黎晓话头顿住，看她情绪不太对，想着今天就算了，改天再提。
“妈，子铭他是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妈不怪你！”
谁知袁玉珠却像是憋不住心底的火气，一股脑儿的叱道：
“他没说实话吗？他没告诉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他是万肇的私生子？你对私生子一口一个弟弟，你要妈妈怎么想？”
周黎晓拧眉，“妈，爸爸没有私生子，子铭他跟我们长得三分像啊，您没发现吗？”
“我发现不了！”
袁玉珠眼里含怒，“你是怎么看出他像我们的？囡囡，不要傻乎乎被骗啦，妈妈生过几个孩子，难道还会记错吗？”
“......”
周黎晓皱眉，心说，您真的记错了呢？
她不再说话。
袁玉珠看着她，花了足有两分钟，呼吸才趋于稳定。
她开口，尽量缓和语气，不想吓到女儿：
“你喜欢他，可以，但妈妈不喜欢他，不要试图把他往妈妈身边带，好不好？”
第一次因为万子铭而起的谈话，以失败告终。
*
晚上，三个男人结伴回来，贺骏山明显发现媳妇儿神情不对。
饭后，家里人各自洗漱。
荣妍主动揽下带贺小军睡觉的任务，让小夫妻早点回房休息。
躺到床上，贺骏山低声问：
“怎么了？一脸的心事。”
周黎晓丧气地跟他说了下午的事。
“...你没看到她的样子，差点就要发病了，活生生换了一个人。”
她觉得让万子铭‘回家’这件事，任重而道远，难免心累。
贺骏山沉默片刻，低声道：
“有情绪反应，或许是好事么？”
周黎晓偏过脸看他。
“你刚刚说，她说的是‘你爸爸的私生子’，她这么在意‘私生子’这个身份’，不就变相证明，问题的根源在岳父身上，她真正在意的是岳父跟别的女人生‘私生子’。”他慢吞吞分析道。
周黎晓听完，觉得匪夷所思。
“是这个逻辑吗？”
贺骏山似笑非笑，“换位思考，是你你会最在意什么？”
“......”
“偏偏...”贺骏山叹气，“男人自证清白，是千古以来最不可能做到的事，除非岳母能想起来自己怀孕生子的经历，不然，万子铭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正名。”
周黎晓皱紧眉，“我虽然没学过医，但也觉得这很匪夷所思，一个人，可以失忆也可以不失忆，但她怎么会选择性失去自己人生的其中一部分记忆呢？”
她与贺骏山对视，“这段记忆会不会对她来说很特殊？比当年在万家村的经历，比丢下女儿的经历，还特殊？”
贺骏山想了想，挑眉附和：
“这个思路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到底特不特殊，只有你爸清楚。”
他垂眸看她，“你要去问问？”
周黎晓点点头，“找个机会吧。”
*
一晃眼，过去七八天。
万肇确定妻子有女儿陪伴，这些天一直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周黎晓没逮到机会跟他单独谈心。
倒是趁贺骏山休息的这天，开车带着袁玉珠和贺小军，去了趟姐弟饭店。
“这两天生意怎么样？”
“凑合吧，时好时不好的，反正能忙得过来。”
“嗯，忙不过来告诉我，虽然放假了，但学校肯定还有学生在，回家去的那两个临时工，可以暂时找人替。干一天活给一天工钱，这工作很多人需要的。”
“诶，我知道了，老板放心吧。”
周黎晓立在柜台后翻账本，一边跟张厨子低声交代。
“这些账我一会儿带回去看，先去看看库房吧，有什么要添置的没？”
现在盛夏，蔬菜和肉放不住，都是每天有菜市场的人给送货上门的。
米面油和调料这些倒是能存住，但容易生虫，也得每天花时间检查。
这些天周黎晓没露面，张厨子顾里顾外也很辛苦。
虽说老板不在，大厨方便捞油水，可能会有把饭店用不完的东西顺回家的情况发生，但人之常情，只要不太过，她也就当没发生。
贺骏山带着贺小军，去旁边小卖部买了盒烟，算是犒劳张厨子。
回来的时候，贺小军还捎带两根冰棍儿。
“外婆，你吃一根，这根给我妈！”
袁玉珠立在店门口，见他跑过来递冰棍儿，忙摆手浅笑道：
“你吃吧，太冷了，外婆不能吃。”
“啊？”
贺小军眨巴眨巴眼，再次确认一遍，这才转身把冰棍儿递给贺骏山，“爸，外婆不吃，你吃吧，别浪费。”
贺骏山淡淡扫他一眼，接过手。
“那根儿也给我，我给你妈送去。”
“我自己去！”
贺小军举着两根冰棍儿跑进了饭店。
贺骏山没管他，自顾拆了冰棍儿咬一口。
不经意扫眼，却见袁玉珠正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贺骏山眸光一动，淡笑开口：
“妈，太热了，囡囡估计还要等一会儿，进去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