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派出所。
接待室里，周黎晓陪着贺小军坐在长凳上等候，一个警察同志端了两只搪瓷缸过来递到桌上，热情地笑着招呼。
“同志，喝水。”
周黎晓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点头道谢。
“别别，您坐，快坐坐。”青年警察同志笑呵呵抬手压了压。
等周黎晓坐下，才转身去忙，出门时还边走边回头看一眼。
周黎晓眼尾余光瞥见这一幕，双手捧着搪瓷缸握了握，她想了想，转过脸轻声问贺小军。
“小军，你渴不渴？”
“不渴阿姨。”
贺小军在凳子上爬上爬下没个老实，听她问才昂起脸笑嘻嘻回了句，然后又开始往凳子上爬。
周黎晓笑笑，接着问：
“你爸爸是不是跟这里的叔叔阿姨很熟？我看他们好像都认识你。”
“嗯！”
贺小军用力一点头，跪在凳子上，眼睛亮亮地告诉她：
“我爸爸可厉害了！他可是大团长！还帮公安抓过人贩子，追过通缉犯，他立过很多功得过很多功勋章的！是整个南岭军区最牛最帅的人！”
看他神气的昂起脸，一脸地光荣和显摆。
周黎晓只觉好笑。
贺团长凶归凶了点，偶尔还打孩子，但父子俩感情好也是真的。
在这小孩儿心里，他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好的人。
伸手揉了揉小家伙虎头虎脑的脑瓜顶，周黎晓没再问什么。
两人又坐着等了一会儿。
贺小军突然不玩儿了，老老实实挨到周黎晓身边坐好，歪着头小小声问道。
“阿姨，你能不能做我妈妈？”
周黎晓微愕扭过脸，就见小家伙脸蛋涨得通红，连耳朵都是红的，睁的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又满含羞涩和期冀。
“你来我们家一起生活好不好？我跟爸爸会对你好的，我爸爸很厉害，他能保护你，帮你解决所有的麻烦！”
“我也会干活，我自己洗衣服，还能帮阿姨洗~”
“哦！家里最大的房间也给阿姨住，我跟爸爸可以睡小床，打地铺！”
被小孩儿的大胆发言惊呆，周黎晓张了张嘴，喉头噎住。
“小军，我.....”
“阿姨~，求求你了！”
贺小军两只小手抓住她胳膊摇晃，扁着嘴可怜巴巴，满眼乞求。
“我想要阿姨做我妈妈，我喜欢阿姨，我爸爸也会喜欢阿姨的。做我妈妈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跟小军在一起就好，好不好阿姨~？”
周黎晓心疼到想哭。
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
她摸了摸贺小军的小脸儿，柔声说：
“小军，结婚不是小孩子该考虑的事情，阿姨跟你爸爸，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贺小军大声问道，满眼的失落想哭。
“小军，虽然你很喜欢阿姨，阿姨也喜欢小军，但那只是我们两个相互喜欢，跟你爸爸没有关系。”
周黎晓只好耐心跟他解释：“爸爸一个人照顾你已经很辛苦了，你不能要求他为了你，跟不喜欢的人一起生活，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贺小军泪眼汪汪，表情愣住。
“可是...，阿姨很漂亮，爸爸会喜欢的呀。”
谁会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儿？
周黎晓嘴角抽了下，清咳一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这是别人没办法去改变和影响的，就算他是你爸爸，你也不能要求他必须去喜欢谁。”
“同样...”
她轻捏小孩儿脸蛋，嗔道，“你更不能要求阿姨，因为喜欢你，就必须喜欢你爸爸。这样对我跟爸爸，都不公平。”
贺小军眨了眨眼，眼底雾气稍淡，茫然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他听得进劝，周黎晓深感欣慰，对小孩儿的好感又多了一点。
于是轻轻拍了下贺小军肩，浅笑保证：
“咱们俩相互喜欢，是咱们俩的事，就算没有你爸爸，阿姨以后也会喜欢小军，好不好？”
贺小军嘴角下扁，不情不愿地闷声问。
“可是，...那我能叫你‘妈妈’吗？”
周黎晓嘴角笑弧僵住，抿唇摇了下头。
贺小军又要哭。
“那阿姨，你能每天接送我上下学么？”
其他同学都是爸爸妈妈轮番接送的，只有他，永远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回家。
周黎晓额角抽疼，心说，当然不能！
被人看见她替贺团长接送孩子，还不知道会被传什么闲话呢。
从她脸上看懂答案的贺小军，失落地低下头。
周黎晓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又一时没想好该继续说点什么合适。
她才刚拒绝了小孩儿，改口是不可能改的。
正迟疑犹豫，想着说点儿什么岔开话题，就听身后响起一道清淡男声。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周黎晓回过头，就见贺骏山立在门外，身边跟着两个穿警服的同志。
没有错过两位警察同志脸上微妙的表情，一时心里咯噔了下。
也不知道她跟贺小军的谈话，他们是不是听到了，又听到了多少。
她尴尬无措，连忙收回视线没敢再看贺骏山，站起身轻扯贺小军的衣服。
“小军，我们走啦。”
*
从派出所出来。
贺骏山牵着贺小军走在前头，另一只手上拎着两只手提袋。
周黎晓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瞥了好几眼，也没好意思上前说话。
直到走进车站，坐上前往南岭大院儿的公交车。
周黎晓故意落后上车，扫了眼，看到车上有一些面熟的人，就故意挑了远离贺家父子俩的座位。
贺骏山带着贺小军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
他不动声色扫了眼斜前方隔了两排，靠窗坐的纤细背影，也没任何反应。
倒是坐他身边的贺小军，见周黎晓坐的那么远，脸上神情黯然，伤心的扁了扁嘴。
“爸爸，周阿姨她...”
“闭嘴。”贺骏山沉声低斥，垂眼警告了句，“不准再乱说。”
被拒绝了本来就难过，这会儿又被他训斥，贺小军又伤心又生气，翻了个白眼儿悄声怼回去。
“都怪你！”
贺骏山皱眉，眉峰挑高，眼神墨色凝聚睨着他，带着点点压迫感。
贺小军抱起胳膊哼了声，生气地指责道：
“周阿姨拒绝我，都是因为你！她喜欢我，不喜欢你！爸爸你真没用！”
贺骏山咬肌绷紧，压低的语声一字一句咬出来：
“你是不是又皮痒？”
“少威胁我！哼！”
贺小军白他一眼，皱着小眉头扭开脸，一副‘我不想跟你讲话’的嫌弃样儿。
没用的爸爸！
“......”
贺骏山磨了磨后槽牙，当着车上这么多人的面强压下火气，余光又不由得朝周黎晓的方向瞥了眼。
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他看着公交车斑驳的车窗玻璃，若有所思。
这个女人好像，的确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