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陶窗棂被山风撞得哐当响，林渊蹲在药架前，指尖拂过最后一捆新鲜朱果的叶脉。
昨日钟长老收他为亲传的事还像团热炭焐在胸口，可刘伯今早拍着他肩膀说“小渊，今日跟我炼补气丸”时，他后颈的汗毛却竖了起来——补气丸虽为低阶丹，但需同时融合赤焰草、冰蚕花、青藤根三味相冲药材，门中记录里成功率从未超过三成。
“小渊！”刘伯的声音从丹炉边传来，“去后井打桶山泉水，火候要起了。” 林渊应了声，将朱果小心放回原处。
他转身时瞥见斜对角的药柜后闪过一道月白裙角——是柳婉儿。
那女子总爱穿云鹤宗外门丹师的月白锦袍，腰间挂着串翡翠丹铃，此刻丹铃没响，倒像故意敛了声息。
井台的石板被晨露浸得滑腻，林渊提水时瞥见自己映在桶里的脸：眉峰紧拧，眼底泛着青。
他想起半月前第一次见柳婉儿的场景——那女子站在丹房中央，将他刚炼废的清灵散丹渣摔在脚边，说“凡骨也配碰丹炉？”。
可如今他成了钟长老的亲传，连刘伯都开始让他主理药柜...... “哗啦”一声，水桶撞在井沿。
林渊甩了甩沾湿的袖口，转身往丹房走。
风里突然飘来缕若有若无的陈腐气，像放了三年的旧药材被闷在罐子里捂出的霉味。
他脚步顿住——补气丸的主药冰蚕花最是娇贵，新采的该有雪后松针的清冽，哪来的霉味？
丹房的门虚掩着，林渊推开门的瞬间，后颈的寒毛炸得更厉害。
丹炉的火符阵泛着不自然的青蓝，本该稳定的火候像被人抽了线的风筝，忽高忽低地窜动。
他快步走到药架前，指尖刚碰到冰蚕花的陶罐，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罐底压着片干枯的冰蚕花瓣，边缘蜷曲发黑，分明是半年前的旧药！
识海里的古碑突然发烫，青铜纹路如活了般游走。
林渊闭眼，意识沉入碑中：赤焰草的火性在识海化作红蛇，冰蚕花的寒性凝成蓝霜，青藤根的木气则是团绿雾。
此刻蓝霜里混着灰斑，红蛇被青雾缠得扭曲，分明是冰蚕花失效导致三相失衡。
再看火候符阵，原本均匀的火纹被人用细针挑断了三根，难怪火势不稳。
“刘伯！”林渊猛地转身，见刘伯正往丹炉里投赤焰草，“冰蚕花不对！
用备用柜第三层的！“ 刘伯手一抖，赤焰草差点撒在炉外：“你说什么？ 今早刚从库房领的......“ “您闻！”林渊抓过那罐冰蚕花递过去。
刘伯凑近些，眉峰陡然拧紧——哪有半分冰蚕花该有的冷香，分明是陈药发酵的酸腐味。
他快步冲到备用柜前，抽出第三层的陶罐，掀开盖子时倒吸口凉气：“好小子，连备用药材都提前备好了？” 林渊没接话。
他的指尖抵在火候符阵上，顺着断裂的火纹缓缓描摹。
古碑在识海里轰鸣，推演的纹路将符阵重新梳理——断纹处补上三道细如发丝的金纹，火势顿时稳了，像被驯服的兽，舔着丹炉的底壁发出均匀的“呼呼”声。
“放冰蚕花！”林渊低喝。
刘伯手速极快，冰蚕花刚入炉，青藤根紧接着跟进。
丹炉里腾起三色雾气，红、蓝、绿纠缠着升上炉顶，竟没像往常那样炸成黑灰。
林渊盯着炉顶的丹纹，额头沁出细汗——古碑推演的步骤在他眼前闪过，每一步都精准得像刻在青铜上的字。
“成丹！”刘伯猛拍炉盖。
“叮——” 两声清响惊得丹房里的麻雀扑棱着撞在窗上。
林渊看着炉中滚出的两枚丹丸，一枚泛着温润的玉白，另一枚竟裹着层淡金光晕。
刘伯的手在丹丸上方悬了三息，才轻轻捏起：“上品补气丸！ 这枚......是极品？“他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小渊，你小子......“ 丹房的门“吱呀”被推开，柳婉儿的月白裙角扫过门槛。
她盯着炉中的丹丸，指尖掐进掌心，指甲盖都泛了白。
林渊余光瞥见她袖中滑下截细针——和火候符阵上的断痕一般粗细。
“刘叔好手段。”柳婉儿突然笑了，声音甜得发腻，“只是这丹成得太顺了些，莫不是”
“柳师侄。”刘伯将丹丸收进玉瓶，语气陡然冷下来，“丹房重地，无凭证莫要乱说话。”他转头看向林渊，眼底的赞许压都压不住，“明日去内门领三十贡献点，下月的内门旁听考核，你也去试试。” “谢刘叔。”林渊躬身，余光瞥见柳婉儿转身时裙角剧烈晃动，丹铃“叮叮”撞成一片乱响。
月上中天时，林渊摸黑回到演丹峰的住处。
烛火刚点亮，识海里的古碑突然发出金石之音。
他闭眼，青铜纹路里缓缓浮现一行血字：“丹道之理，亦通天。” 窗外的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来，林渊摸着腰间的亲传令牌，指腹擦过上面新刻的丹纹。
他想起今日柳婉儿袖中的细针，想起钟长老说的“规则可以改写”，又想起古碑里那行血字——丹道之上的重天，究竟藏着什么？
案头的补气丸玉瓶泛着幽光，林渊伸手按住，掌心的温度透过玉瓶传到丹丸上。
明天要去内门领贡献点，下月还有旁听考核......他望着窗外连绵的九阳山影，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有些局，该开始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