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风雪中剧烈晃动了一下，林蔚然的手立刻按住设备箱的卡扣。顾明远从座位上起身，蹲到她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信号断了。”
她没抬头，手指快速滑动屏幕。基因比对报告只加载到一半，数据流停滞在“NS-1998R”编号处。卫星电话静默着，屏幕灰暗。
“数据库连不上。”她说，“卫健委的服务器被屏蔽了。”
顾明远看了眼窗外。外面只有白茫茫的雪幕，导航仪上的光点已经停止移动。他站起身，解开警服领扣，从内袋取出一张加密存储卡插进设备箱侧口。机器嗡鸣一声，重启扫描程序。
林蔚然拉开帆布包，取出那枚熔铸记者证。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她将它对准设备箱接口，轻轻推入。咔的一声，连接成功。
投影灯亮起，一段基因序列缓缓浮现在机舱壁上。她调出父亲当年的研究档案副本，两行代码并列显示。指尖划过屏幕，放大重叠区域。
“这里。”她声音绷紧，“这段标记序列，是父亲私设的实验标签。只有他经手的样本才有。”
顾明远凑近看。编码末尾有一串不规则排列的碱基，像人为嵌入的签名。他记得这个结构——三年前在医药集团服务器深处见过类似的痕迹，当时以为是系统冗余数据。
“他们没销毁。”他说，“他们一直在用。”
林蔚然退出界面，重新加载卫健委的原始检测文件。新型菌株NS-1998R与1998年原始样本匹配度为99.7%，剩下0.3%的差异集中在免疫逃逸区段。这种变异方向不是自然演化能形成的。
她合上设备箱盖子，盯着投影残影消失。
“这不是泄露。”她低声说，“是投放。”
顾明远没接话。他转头看向舷窗，手落在腰间的警号牌上。金属边缘硌着掌心，他忽然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出任务前的样子——也是这样坐在车上，一句话不说，反复摩挲旧警徽。
林蔚然抬手取下胸前的录音笔，插入记者证侧面的小孔。设备震动了一下，开始同步数据。几秒后，一段音频自动播放：
“……项目代号‘清源’，实际用途与申报不符。所有活体测试记录已转移至海外节点。若未来出现同源菌株，请务必确认携带‘林氏标记’……”
是父亲的声音。背景有风声，像是在室外录的。录音时间戳显示为二十年前的七月二十五日。
她关掉音频，抬头看着顾明远：“你背上那个日期，为什么是1998.7.25？”
他身体微顿。
“你说什么？”
“我在夏岚给的资料里看到过照片。”她语气平稳，“你参加缉毒行动后疗伤时拍的医疗记录，后背有文身。那天是你母亲去世的日子，也是我父亲失踪的日子。南极科考站最后一次生物样本记录删除的时间，也是这一天。”
顾明远沉默了几秒，站起身，脱下警服外套。
他解开衬衣纽扣，褪去上衣。转身时，脊背朝向她。
皮肤上刻着一行数字：1998.7.25。日期外围缠绕着双螺旋线条，下方还有几个小字：“母亲血样暴露日”。
林蔚然呼吸一滞。
“我不是家属。”他重新穿上衣服，动作很慢，“我是那次实验的监测对象之一。母亲死后，父亲查到了她的血液检测报告异常，主动申请把我列为追踪样本。我的免疫系统对那种菌株有特殊反应，所以他们给我做了标记。”
他扣好最后一颗纽扣，看着她：“我不是为了报仇才查这个案子。我是证据本身。”
机舱陷入短暂安静。设备箱发出低频提示音，表示本地分析已完成。投影再次亮起，基因比对图谱完整呈现。NS-1998R菌株不仅携带“林氏标记”，还在关键毒性位点新增了一段调控序列，能绕过常规疫苗防护机制。
“他们在升级。”她说，“而且知道我们会来。”
顾明远走回驾驶位，启动手动控制系统。自动驾驶模块多次尝试对接联合科考站信号塔，均被拒绝。他切换频段，输入一组坐标——那是父亲警徽芯片里存的最后一处定位点。
引擎转速提升。机身倾斜，穿过厚重云层。
十分钟后，地面轮廓显现。一片模糊的建筑群埋在雪下，主楼顶部的天线塔倒塌了一半。直升机无法降落在正规停机坪，只能寻找开阔冰面。
“准备迫降。”他说。
林蔚然系紧安全带，将记者证贴身收好。设备箱固定在脚边，录音笔重新插回口袋。她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冰原，突然听见某种声音混进了引擎轰鸣。
她扭头问：“你听到吗？”
顾明远也听到了。
是机械运转声。齿轮转动，液压杆伸缩，节奏断续但稳定。这声音不像现代设备，更像是老式传动装置在运行。
她迅速打开手机，调出父亲失踪当天的现场录音片段。对比声波图谱，两段音频的频率曲线几乎完全一致。
“和那时候一样。”她说。
直升机在离废墟约三百米的冰面上停下。螺旋桨缓缓减速。顾明远解开安全带，拿起警服外套披上，顺手将警号牌挂在胸前。
舱门打开，暴风雪瞬间灌入。寒气逼人，能见度不足十米。他先下去，踩实地面后回头伸手。
林蔚然抓着他的手跳下。风太大，她踉跄了一下，背包甩到背后。雪花打在脸上像细针扎刺，她低头护住设备箱，跟着他向前走。
声音还在响。
从废墟方向传来，忽远忽近。像是某种设备正在启动，又像有人在调试老旧仪器。雪地上没有脚印，也没有灯光。
顾明远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她别动。
他从腰间取下警号牌，举到耳边。金属表面结了一层霜，但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眉头皱紧，他把牌子递给林蔚然。
她接过，贴近耳朵。
里面传出微弱电流声，夹杂着极短促的滴答音。不是电子通讯，也不是求救信号。
是摩斯密码。
她正要开口，顾明远突然抬手按住她肩膀。他的视线越过她头顶，望向雪幕深处。
林蔚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风雪中，一个黑影站在倒塌的观测塔旁。那人穿着一件褪色的科研大衣，手里提着一只生锈的工具箱。箱子一侧贴着标签，写着“NS-01”。
那人没有靠近，只是抬起一只手，指向主楼方向。手套破了个洞，露出的手指发青，像是冻伤多年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