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在耳边回荡，林蔚然盯着屏幕上的命令行界面，手指没有松开回车键。她等了几秒，确认数据包已完整发送，才缓缓抬起手。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交换机风扇的低转声，她的手机还连着热点，信号条微微闪烁。
她关掉笔记本，把录音笔放进包里，起身时顺手拉了一下背包拉链。走出电视台大门，夜风扑在脸上，带着一点尘土和尾气的味道。她没打车，沿着人行道往城东走。顾明远那条“别用常用路径联系”的消息一直卡在她脑子里。他不该只待在派出所处理邻里纠纷，更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切断所有明面联络。
第二天凌晨两点十七分，她坐在一辆停在红柳路断头桥边的外勤采访车里。车载GpS显示，昨晚这辆车最后一次移动轨迹终止于此。她下车时裹紧了外套，脚踩在碎石堆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前方是废弃的化工厂围墙，铁皮锈蚀得厉害，有几处已经塌陷。
她贴着墙根往里走，微型摄像机藏在外套内侧的暗袋里。排水站后面果然有个临时帐篷，帆布颜色和夜色相近，若不是地上有一串湿脚印延伸过去，根本发现不了。她蹲在一堆废管道后，观察了近十分钟，看到一个人影从厂区深处走出来，穿着警服，但没戴警帽，动作利落。
是顾明远。
他进了帐篷，很快又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密封箱，交给了等在不远处的两个便衣。其中一人打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声音被风吹散了大半。林蔚然按下录制键，同时掏出录音笔调到远程拾音模式。
“样本三号已移交，确保不被第三方截获。”
“收到，路线按b计划，十五分钟后撤离。”
她屏住呼吸，把这句话记进脑海。父亲的笔记里，“样本三号”对应的是江口排污案中最早一批地下水检测数据，含有某种未公开登记的复合致癌物。当年那份报告被压了下来，连编号都从档案系统里抹掉了。
顾明远低头看了眼左手腕上的军用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行小字：“加密通讯-待确认”。他没回复，只是迅速锁屏，塞进胸前口袋。两名便衣转身离开，步伐紧凑。
林蔚然正准备靠近帐篷拍几张内部照片，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嗡鸣。她抬头，看见一架小型无人机正从厂区上空掠过，机身底部印着一道波浪形图案——海东集团的标志。镜头正对着取样点方向，灯光微闪，显然是在拍摄。
她立刻意识到危险。这里没有遮挡，一旦无人机调整角度，就能拍到她藏身的位置。她刚想后退，顾明远猛地抬头，目光扫向她这边，随即抬手做了个下压手势。
几乎同时，无人机投下一枚照明弹。强光炸开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拽倒。警服裹住她的头和肩，两人一起滚进旁边的排水沟。
沟底积着污水，腥味呛鼻。她被压在下面，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壁，耳畔全是爆炸后的嗡鸣。头顶上铁皮棚被掀翻的声音接连响起，碎片砸在地上噼啪作响。顾明远一只手撑在她脑袋旁边，另一只手仍护着她的头，整个人形成一道屏障。
几秒后，嗡鸣声远去。无人机调转方向，朝厂区外飞走了。
沟底安静下来。林蔚然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还在录像。摄像机没坏，画面微微晃动，记录下了刚才的一切。她想动，却被顾明远轻轻按住肩膀。
“别出声。”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还有第二架。”
她僵住，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有人在搜查。过了几分钟，脚步声退去。顾明远这才慢慢起身，先探头看了看四周，然后伸手把她拉起来。
污水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淌，头发也湿了一半。顾明远脱下警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自己只穿一件深色夹克。他从怀里掏出那部军用手机，快速输入一串指令。
“安全撤离。”他按下发送。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林蔚然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问他是谁在指挥，也没问他为什么会被调到派出所。她只盯着他手机屏幕上残留的那一道反光，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写下的那句话：“海东不是终点，是钥匙。”
“你一直在查这个？”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
顾明远没看她，而是重新检查了一遍帐篷周围，确认没人返回后才回答：“不止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是把你推到前面。”他顿了顿，“我已经失手过一次。”
林蔚然没再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二十年前，父亲调查江口排污案期间，曾有一个年轻警员负责外围取证。那人后来被调离岗位，案件也随之搁置。那个人就是顾明远的父亲。
她把摄像机从衣服里拿出来，屏幕上的时间戳清晰显示：凌晨两点三十四分，无人机袭击，取样点暴露，顾明远实施救援并掩护撤离。
“这段视频，”她说，“够了吗？”
顾明远看了眼画面，摇头：“还不够。他们不会承认这是他们的无人机，也不会承认样本存在。我们需要原始数据。”
“你拿到了？”
“部分。样本三号只是起点。”他把密封箱往沟底更深的地方推了推，盖上一块破铁皮，“接下来，他们会盯死你。只要你还在追，你就不可能安全。”
“所以我不能停。”
他沉默了几秒，从夹克内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她。“这是今晚交接的路线图，标记了三个备用取样点。如果你还想继续拍，就按这个来。但我不会再出现在镜头里。”
她接过纸条，指尖触到一丝潮湿。上面用铅笔画了简单的地形，每个点都标了编号和时间。最后一个点写着：“四十八小时后，子时。”
“你打算一个人去做？”
“我不算一个人。”他望向远处的厂区入口，“还有人在等信号。”
她还想问，顾明远却已经转身，朝另一条通道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断墙之间。
林蔚然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纸条，警服还搭在肩上。她把摄像机关掉，重新藏好，正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排水沟边缘有一小块金属残片，像是从无人机上炸下来的。
她蹲下身，用纸巾包住捡了起来。翻过来时，看到背面刻着一串数字：hd-0721。字体很小，但清晰可辨。
她盯着那串数字，心跳慢了一拍。
父亲的笔记本里，也有同样的编号格式。最后一行写着：“若见‘海东’七位码，即证线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