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市中心某私人艺术展厅。
林天豪的“邀请”不容拒绝——一个冠冕堂皇的新锐画家作品赏析酒会。
空气里漂浮着名贵香水、醇酒气息与虚伪的寒暄。
他亲自开车将我送到门口,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镜片后的目光在踏入旋转门的那一刻褪去伪装的温和。
“采薇,今晚就跟着小叔,好好见识一下。” 他状似随意地将手臂递来,五指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扣在我的肘弯,指尖几乎陷进肌肤。像一道冰冷的镣铐。
我被迫挽着他,走进这灯影交错的名利场。水晶吊灯的光芒刺眼,他却将我带向阴影更浓的角落——一幅巨大的、色调阴郁的抽象画前。
“这画如何?”他微微侧身,呼吸离我的耳朵极近,带着威士忌的气息,低沉的声音如同大提琴的最低音弦,在喧嚣背景中清晰地震颤我的耳膜。“挣扎,扭曲,却无处可逃…像不像你现在的处境?”
我身体僵硬,试图抽离手臂,他却将我扣得更紧,甚至用身体不着痕迹地将我抵向冰冷的墙壁。他的另一只手从侍者托盘中优雅地取过两杯香槟,一杯强硬地塞入我的手心。
“小叔,我想去下洗手间。”我努力维持镇定。
“不急。”他微微一笑,那笑意未达眼底,“难得有时间和我的好侄女独处。” 他举起自己那杯,冰凉的杯沿轻碰我的杯壁,发出清脆又危险的撞击声,“庆祝你的‘成长’。” 他的目光像滑腻的毒蛇,从我苍白的脸颊流连到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停驻在我握着酒杯、指尖泛白的手上。
“喝吧,乖。” 他的命令裹在温柔的假象里。
一种强烈的直觉让我后背发凉。这酒……不能喝!
就在他视线压迫下,我指尖一动,假装没拿稳——高脚杯脱手滑落!
“啊!”伴随着我刻意压低的惊呼和清脆的碎裂声,香槟在地上绽开一片狼藉的酒液泡沫和玻璃碎片。
侍者立刻上前清理。林天豪嘴角那抹假笑瞬间冻结,眼神冷得能淬出冰!他盯着地上翻涌的酒沫,再抬眼看我时,那目光带着一种被挑衅后的、赤裸裸的阴鸷,如同即将噬人的猛兽。
“真不小心。”他声音更沉了,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看来需要好好‘照顾’。”他猛地抓住我空出来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根本不顾众人的目光,强硬地将我拖离这个角落,向更深、更僻静的地方走去——通往展厅二层VIp休息区的旋梯。
旋梯狭窄、灯光昏暗。他的步伐急促而愤怒,我被他拖拽得踉跄不已。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空洞的脆响。四周无人,只有我们急促的脚步声在密闭空间回响。
到达二楼的休息室门口。他刷卡,“嘀”一声,门弹开。里面是奢华但过分安静的大套间,灯光调得暧昧昏沉,只有角落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幽黄的光。
空气里有种令人窒息的、过于浓郁的雪茄和皮革味道。
他一把将我甩进去!我踉跄着撞在沙发扶手上,腰侧一阵钝痛。
“咔哒。”清晰的落锁声,像一颗冰凌刺入心脏。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最下面一颗纽扣,动作优雅得像在准备一场盛宴。但那镜片后的目光,已经完全撕去了所有伪装的体面,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侵占欲,如同暗处的窥伺者终于亮出了獠牙。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采薇。”他一步步逼近,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踩在我的神经上。
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我告诉过你,离书研远点。可你不听话。那只陶土月亮……碎得很漂亮,就像他的心思一样脆弱。”
他知道了!知道溪边的一切!
“小叔,你究竟想怎样?”我脊背死死抵住沙发扶手,退无可退。
“想怎样?”林天豪停在一步之外,俯视着我,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带着一种打量待价而沽货物的轻蔑。“我要你彻底明白——谁才是真正能掌控你命运的人!”
他突然俯身!带着强大压迫感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直视他眼中翻涌的黑暗漩涡!冰冷的指腹狠狠擦过我的嘴唇,另一只手则带着毁灭性的力道猛地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死死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浓烈的威士忌气息和男性侵略性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头晕目眩。那属于上位者的、不加掩饰的欲念和掌控力如同粘稠的沥青,几乎将我淹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屈辱和冰冷的恐惧!
“放开我!”我徒劳地挣扎扭动,但在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如同砧板上徒劳弹动的鱼!
“放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捏着我下巴的手更用力,眼神里是冰火交织的疯狂!“你在书研面前不也玩得若即若离?在周寻那里装得楚楚可怜?到小叔这儿,就装贞洁烈女?”他猛地低头,滚烫的气息喷在我耳廓,带着露骨的邪念:
“小叔喜欢看你撕掉伪装,被好好‘调教’的样子!”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如同瞄准猎物的猛兽,就要不管不顾地彻底压下——
然而!
砰——!
一声巨大的、沉重的闷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结实的实木门板上!连带着门框都震颤了一下!惊得天花板上吊灯的水晶坠饰哗啦作响!
紧接着——
砰砰砰砰砰!!!
狂暴、密集、如同暴雨砸门的声音疯狂响起!外面的人毫无风度可言,每一脚都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要把门彻底踹裂的愤怒!
林天豪的动作猛地一僵!眼底那疯狂燃烧的欲火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只剩下惊愕和被打断的狂躁!
他极其败坏地、下意识地松开了禁锢我的手,倏然站直身体,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的第一反应是锁死的门。但第二反应是——
门板在狂风暴雨的猛踹下剧烈呻吟!
“砰——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坚固的门锁硬生生被狂暴的冲击力崩飞!整扇厚重的实木门板竟然向内猛地弹开,重重撞在墙上,反弹回来又被一只穿着黑色军靴的脚狠狠踩住!
狂躁的顶灯白光涌入昏暗的套间。
门口。
一身黑色工装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小臂的男人逆着刺眼的光站立。他胸膛剧烈起伏,气息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暴戾冰冷的杀人刀!
林书研?!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决绝地消失在溪边冰冷的月色里了吗?他不是……对我只剩下绝望的疏离和永诀的眼神了吗?!
林天豪的脸色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林书研没有看靠在沙发上惊魂未定、衣衫凌乱的我。他深不见底的冰冷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带着燃烧的、足以将万物焚毁的黑色火焰,死死钉在林天豪身上!
那眼神,有震怒,有轻蔑,有一种不顾一切摧毁所有阻碍的疯狂!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被背叛的痛楚?!
林天豪在这样的目光下,竟不自觉后退了半步!但他随即稳住身形,脸上瞬间堆砌起惯常那副威严又带着责备的长辈面具:“书研?你这是发什么疯?!成何体统!”
林书研没有回答。他踩着破碎的门板,一步一步走进来。每一步都裹挟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暴戾的寒气!整个套间的温度骤降!
在离林天豪还有两步时,他终于停下。目光依旧锁死在林天豪脸上,那双深色的眸子里沉淀了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冰火交织——有对眼前这个所谓长辈龌龊行径的滔天愤怒,有对过往某些信念可能崩塌的痛楚,有想要不顾一切撕碎一切的冲动……然而,在这几乎要将人焚毁的深渊之下,却凝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彻骨的冰冷和……冷漠?
这冰冷的复杂火焰没有一丝落在我身上。 仿佛沙发上的我只是一件不该存在、又暂时无法处理的杂物。
他抬起手——那只曾递来陶土月、曾在冰冷的仓库发出指令、也曾粗暴地捏碎定位器并在我腕骨留下瘀痕的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动作精准得如同将军指向一片即将被炮火摧毁的阵地。
他的声音很沉,很低,带着一种金属刮擦的嘶哑,却字字冰冷清晰,如同最终审判的落锤:
“出去。”
(他的声音很沉,很低,带着一种金属刮擦的嘶哑,却字字冰冷清晰,如同最终审判的落锤)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词汇,只有命令式的两个字。对象直指林天豪!
空气凝固了。落地灯昏黄的光晕中,林天豪脸上那种伪装的震怒和谴责开始片片剥落,露出下面铁青的底色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狼狈。林书研站在那里,像一座突然拔地而起、阻隔在深渊之前的冰山,散发着能冻结灵魂的寒气和足以撞碎一切的沉默力量。
他看着林天豪,那双深眸里的东西太复杂——愤怒在烧灼,冰冷在凝结,仿佛无数根名为“过往”的丝线正在眼前寸寸断裂,发出无声的哀鸣。那眼神穿透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投向更虚无缥缈的黑暗尽头。他最终没有看我一眼。如同站在风暴眼的我只是一粒随风扬起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