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柔那句“恩断义绝”掷地有声。
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她甚至没去看沈家人是何反应——多半是假惺惺的挽留或更加虚伪的痛心吧——她只知道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即将沉没的泥潭。
于妈脸上笑开了花，用力拽着沈晚柔的胳膊。
生怕她反悔似的，连拉带扯地将她带离了沈家别墅。
“妈，我们这是去哪儿？”
坐上一辆破旧的出租车。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她曾经习以为常的繁华景象，沈晚柔忍不住问道。
她心里盘算着，于妈是不是偷偷存了不少钱。
或者找到了什么厉害的靠山，所以才这么有底气。
“回家啊！回咱们自己家！”
于妈志得意满地拍了拍大腿，“你放心，妈给你找的那个爹，可比沈聿衡那个伪君子强多了！”
“道上混的，有钱有势，没人敢欺负咱们！”
“道上混的？”沈晚柔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些不安。
但转念一想，能比鼎盛时期的沈家还有钱有势的。
想必也不是普通人物，或许是某个低调的巨富吧。
这些年以来，于妈从来没有和沈晚柔说过她亲爸是干什么的。
但也偶尔提过，她爸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她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心下稍安。
出租车左拐右绕，最后停在了一片又脏又乱的城中村。
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和垃圾的酸臭味，窄巷两边挤满了违章建筑，墙上满是污渍和乱七八糟的涂鸦。
沈晚柔穿着精致的小洋裙和高跟鞋。
站在污水横流的路口，脸一下子白了。
“妈……是这儿？”她的声音都抖了。
“对啊！快走，你爸等着呢！”
于妈却显得很兴奋，熟门熟路地踩着坑洼的地面往前走，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内是一个昏暗的厅堂，烟雾缭绕。
几个光着膀子、浑身刺青的男人正围着桌子打牌。
嘴里叼着烟，骂骂咧咧。
听到开门声，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目光像黏腻的舌头，在沈晚柔姣好的脸蛋和身段上舔舐。
沈晚柔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于妈身后缩。
“看什么看！老娘回来了！”
于妈叉着腰吼了一嗓子，然后扯着嗓子朝里屋喊。
“老赵！赵金龙！你看看谁来了！”
里屋门帘一掀，一个穿着花衬衫、脖戴大金链、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眼神浑浊，带着宿醉未醒的慵懒和狠厉。
正是于妈的丈夫，沈晚柔的生物学父亲——赵金龙。
赵金龙看到于妈，眉头一皱。
显然对她私自跑回来很不满。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沈晚柔身上时，那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精光，像饿狼看到了鲜肉。
“哟？这是……”赵金龙上下打量着沈晚柔，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我那个在沈家当了十几年大小姐的便宜闺女？”
沈晚柔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强忍着不适，小声叫了句：“爸……”
“哎！乖女儿！”赵金龙哈哈一笑，走上前，伸手想拍沈晚柔的肩膀。
沈晚柔下意识地躲开了。
赵金龙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于妈赶紧打圆场：“老赵，你别介意，孩子刚回来，认生！”
她凑近赵金龙，压低声音，带着哭腔。
“沈家完了！彻底破产了！我们娘俩没地方去了，以后可就全靠你了！”
赵金龙冷哼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看着局促不安的沈晚柔。
“回来也行。”他吐出一口烟圈，“我赵金龙的女儿，自然不能白吃白住。”
“正巧，隔壁场子的王老板上次瞧见你照片，对你挺有兴趣。”
“晚柔啊，去陪王老板喝几杯、说说话，替你爸我拉拉关系，怎么样？”
沈晚柔浑身一僵，不敢相信地看向赵金龙，又猛地转头盯着于妈。
于妈对上沈晚柔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有些心虚。
脸上掠过一丝挣扎，可下一秒，她想起老家那地方——哪个漂亮姑娘不是走这条路的？
女孩子嘛，不就该趁着年轻多给家里挣点钱？
等年纪大了，想赚这钱都没人要了！
这么一想。
她心里那点犹豫立刻散了，转而堆起笑，伸手推了推沈晚柔：
“去吧去吧，听你爸的！王老板路子广、钱又多，你跟了他，还愁没好日子过？”
“我不去！！”
沈晚柔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亲爸会这样对自己。
还有看着自己长大的亲妈，居然也认可亲爸如此不讲理的要求。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一个更肮脏、更绝望的深渊。
这里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嘘寒问暖。
只有赤裸裸的利用和令人作呕的觊觎。
“由得你？”赵金龙把烟头狠狠摁灭，眼神凶狠，“到了老子这儿，就得听老子的！”
“不然，老子把你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周围那些男人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沈晚柔心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充满恶意的“家”。
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瞬间将她淹没。
不行，她得想办法回去。
她一定要回去当她的沈家大小姐。
即使沈家破产了，但起码在家里爸妈和几个哥哥们还是会愿意把最好的东西全送给她的。
见她还是没同意，于妈再次开口劝道。
“晚柔，听你爸的，王老板有钱有势，跟了他，你以后还能过好日子……爸妈这样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吗？”
“我都说了我不去！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就是死也不去！”
沈晚柔崩溃大哭，转身就想往外跑。
赵金龙直接怒拍了一下桌子，“进了这个门，就由不得你了！”
“敢跑？腿给你打断！老子把你卖到山沟沟里去，看你还怎么傲！”
周围那些混混们发出猥琐的哄笑，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龙哥，这妞儿挺烈啊！”
“烈点才带劲嘛！”
污言秽语不断传入耳中。
沈晚柔被赵金龙的人死死拦住，挣脱不得。
她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无比狰狞的脸。
看着这令人作呕的环境，想起沈家别墅的明亮宽敞。
想起养父母曾经哪怕带着目的的温和，想起哥哥们曾经的维护……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那一刻，她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亲手抛弃了或许不够纯粹但至少光明的世界。
跳进了这个亲生父母为她准备的、肮脏绝望的真正地狱。
她失去的，远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
与此同时，沈家别墅。
随着沈晚柔和于妈的离开，客厅里那刻意营造的压抑和悲伤氛围瞬间一扫而空。
沈摘星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戏演完了，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