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冬日来得沉，夜幕刚拉下来，寒风就卷着碎雪，在戍边精神岗的木梁间钻来钻去，发出呜呜的声响。辰辰裹紧了防寒服，把脸埋在衣领里，却还是忍不住朝岗亭里缩了缩——今晚是他和林晓、古丽轮值守夜，这是孩子们第一次在冬夜完整守到天明。
“辰辰，把煤炉再添块煤，别让火灭了。”林晓抱着那盏老马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日志本旁，昏黄的光透过灯罩，在桌上投下一圈暖融融的光晕，刚好能照亮日志本的纸页。
古丽正趴在窗台上，盯着外面的界碑。雪粒落在窗玻璃上，很快积起一层薄白，让界碑的轮廓变得朦胧。“你们看，界碑好像盖了层白被子。”她回头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新奇，“张爷爷说，冬夜的界碑最需要人陪，咱们可不能打瞌睡。”
辰辰点点头，拿起煤铲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苗“啪”地跳了一下，窜得更高了，岗亭里的温度顿时升了几分。他翻开《戍边守护日志》，借着马灯光亮，写下：“今日夜值，雪不大，风很凉，煤炉很旺，界碑安好。——辰辰” 写完，他学着老兵的样子，在末尾画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我也要写！”林晓抢过钢笔，趴在桌上快速写下：“第一次冬夜守岗，马灯的光好暖，能照到界碑脚下。我数了，今晚的星星比上次多五颗。——林晓”
古丽则在旁边画了个简笔画：三个小人围着煤炉，窗外是界碑和星星，旁边写着“我们在守岗”。
岗亭外，风雪声越来越密。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辰辰立刻站起来，走到门口掀开棉帘——雪地里，张明远和王建国骑着马，手里牵着另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袱。
“爷爷！你们怎么来了？”辰辰又惊又喜，赶紧把两人让进岗亭。
张明远拍掉身上的雪，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这么冷的夜，放心不下你们几个小家伙。给你们带了厚被子和热乎的馕，还有这个——”他掀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旧军大衣，袖口磨得发亮，“这是我当年在岗哨守夜穿的，裹着它，再冷都不怕。”
王建国则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壶，拧开盖子，一股奶茶的香气立刻飘满岗亭：“你王奶奶煮的咸奶茶，趁热喝，暖身子。当年我们守夜，就盼着能喝上一口热奶茶，浑身都能热起来。”
孩子们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小口喝着，暖意从喉咙一直传到心里。林晓裹上那件旧军大衣，下摆拖到地上，像罩了个小帐篷，引得大家都笑了。“张爷爷，这大衣好暖和，当年您穿着它，是不是就不觉得岗哨漏风了？”
张明远坐在炉边的木板上，看着跳动的炉火，眼神渐渐飘远：“1982年的冬天，比现在冷多了，老岗哨的土坯墙到处是缝，风一吹，灯都直晃。我和老王守夜，就裹着这件大衣，背靠背坐着，把马灯放在中间，借着光看巡逻日志。”
“那时候日志上写什么呀？”古丽好奇地问。
“写的都是琐事，”王建国接过话头，“‘今日雪深三尺，巡逻路线无异常’‘马灯添了两次油’‘岗哨外的柠条被雪压弯了，明日扶’——可就是这些琐事，记着记着，就把日子记厚了，把守护记牢了。”他指着桌上的老马灯，“就像这灯，当年油少，我们总舍不得点太亮，就留一点微光，刚好能看清日志上的字，也能照见岗哨门口的路，怕晚归的战友找不到方向。”
辰辰轻轻摸了摸马灯的灯座，上面的划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现在多好，我们有煤炉，有电灯，还有这么暖和的岗亭，再也不用受冻了。”
“是啊，”张明远叹了口气，却笑着说，“你们生在好时候，但有些东西不能忘——比如冬夜里守岗的这份心。当年我们守的是界碑，怕有人越境，怕风雪毁了岗哨；现在你们守的，更是一份精神，要让这岗亭的灯，永远亮着。”
正说着，岗亭外的红灯笼忽然晃了晃，灯绳好像被风吹松了。辰辰立刻站起来：“我去系紧！”他裹上大衣，抓起门口的手电筒就冲了出去。雪粒打在脸上，像小针扎一样，他却顾不上揉，踮着脚抓住灯笼绳，一圈圈地往门楣上的钉子缠。
张明远和王建国赶紧跟出来，在旁边护着他。王建国扶住辰辰的腰：“慢点，别摔着。当年我们在岗哨外挂灯笼，也是这么踮着脚，风大的时候，得两个人扶着才敢系。”
灯笼重新系紧了，红色的光透过雪幕，在地上投下一片小小的光晕，刚好落在界碑的基座上。辰辰退了两步，看着灯笼，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这样就好了，不管风多大，灯笼都不会灭了。”
回到岗亭里，大家围坐在炉边，喝着剩下的奶茶，听老兵们继续讲冬夜守岗的故事。王建国说，有一年下暴雪，岗哨的烟囱被雪堵了，他和张明远差点煤气中毒，是巡逻回来的刘志强发现灯灭了，踹开门把他们拉出去的；张明远则说，1979年的除夕夜，他们三个在岗哨里煮饺子，饺子刚下锅，就接到通知说有牧民的羊群可能要越境，三人二话不说，揣着冻饺子就冲进了风雪里，等把羊群赶回来，饺子都冻成了冰疙瘩。
“那你们吃了吗？”林晓睁大眼睛问。
“吃了，就着雪水吃的，”王建国笑着说，“虽然凉，但心里热乎——羊群没丢，边境没出事，比吃什么都香。”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连窗外的风雪声都好像小了些。古丽忽然说：“爷爷，我们把这些故事记在日志里吧，以后别人看到，就知道当年你们有多不容易了。”
“好啊，”张明远点点头，拿起钢笔，在日志本上写下：“冬夜守岗，忆往昔风雪，更知今日安稳可贵。老兵与少年，共守一盏灯，同护一块碑。——张明远”
王建国也接过笔，添了一句：“灯笼不灭，精神不冷。——王建国”
夜深了，孩子们渐渐有了困意。张明远把带来的厚被子铺在岗亭的角落，让三个孩子挤在一起睡。辰辰躺下后，却睡不着，眼睛盯着桌上的马灯和日志本。灯光忽明忽暗，照在日志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好像每一个字都在眨眼睛。
他悄悄爬起来，拿起钢笔，借着微弱的光，又写下一段：“张爷爷说，守岗的人心要热。今晚喝了王奶奶的奶茶，听了老故事，我心里暖暖的。灯笼亮着，界碑安着，我们睡着，真好。——辰辰 深夜”
写完，他轻手轻脚地躺下，把军大衣盖在小伙伴身上。岗亭里很静，只有煤炉里的火苗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还有窗外风雪掠过柠条苗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辰辰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吵醒。他睁开眼，看到岗亭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正借着马灯光看日志本。是刘志强！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身上落满了雪。
“刘爷爷？”辰辰小声喊。
刘志强回头，比了个嘘的手势：“吵醒你啦？我刚巡逻回来，过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带了点热粥。”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天快亮了，喝口热粥，暖和暖和。”
辰辰爬起来，看到刘志强的眉毛和胡子上都结了冰，棉鞋上也沾着厚厚的雪。“爷爷，您巡逻了一整夜吗？”
“嗯，”刘志强搓着手，坐在炉边烤火，“这几天雪大，得多盯着点。刚才路过岗亭，看到灯还亮着，就知道你们守得好好的。”他拿起日志本，翻到最新的几页，看到老兵们写的话，还有孩子们的记录，忍不住笑了：“写得好，把冬夜的滋味都写出来了。”
天快亮时，风雪终于停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透过窗户照进岗亭里，把日志本上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孩子们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跑到门口一看——雪停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界碑上积着一层厚雪，像披了件银衣；岗亭旁的柠条苗，被雪压弯了腰，却依然倔强地挺着枝桠。
“快，我们去扫雪！”辰辰拿起门口的小扫帚，率先冲了出去。孩子们跟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界碑上的雪扫掉，露出“中国”两个鲜红的大字；又把岗亭周围的雪堆到一起，堆成一个小小的雪人，雪人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像在站岗。
张明远、王建国和刘志强看着孩子们的身影，站在门口相视而笑。刘志强说：“你看他们，越来越有守岗人的样子了。”
“是啊，”张明远点点头，眼里满是欣慰，“这冬夜的灯，没白亮；我们讲的故事，没白说。精神这东西，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辰辰回到岗亭里，翻开日志本，写下守夜的最后一笔：“雪停了，天放晴，我们扫了界碑上的雪，堆了个小雪人站岗。冬夜的灯没灭，守护的人没睡，新的一天，界碑安好。——辰辰 清晨”
写完，他合上日志本，和林晓、古丽一起，对着界碑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阳光透过岗亭的窗户，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桌上的老马灯和厚厚的日志本上。那盏灯，在冬夜里亮了一夜，不仅照亮了岗亭里的方寸天地，更照亮了孩子们心里关于守护的信念。
而这本《戍边守护日志》，又添了几页新的内容——有冬夜的风雪，有老兵的故事，有灯笼的微光，还有孩子们成长的足迹。它就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精神灯火，在南疆的冬夜里，在一代又一代守护人的心里，永远亮着，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