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小和春剧院的大门，燕秋就撑不住倒下了。
热汗淋漓，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小美从地上把瘫软的她架起来，一脸无措叫住前头快走进院子里的几人。
“赛师傅！柳爷！秋师傅她不行了！班主快来！”
燕秋无力瞪她一眼，只觉得自己连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热度。
“谁……谁不行了，老娘肯定是……被下药了。”
小雪跑过来，一脸担忧的摸了摸燕秋滚烫的脸。
燕秋靠近她臂弯里，脸颊不自觉的蹭了蹭小雪露在外面的冰凉胳膊。
小雪扭过头，赶紧叫来柳爷:
“你不是大夫吗？快帮她看看！”
柳爷见势不对，赶紧撩开衣袍前摆，半蹲下来帮燕秋把脉。
手刚摁住燕秋的脉搏，对男人来说略显纤细的腕子，就被燕秋一把握住了。
小雪杏眼一瞪，立马拍掉燕秋的手，“你干嘛？”
小雪有些生气，又疑惑。
燕秋虽然恋爱脑，但她从不靠近柳爷的，今日怎么主动上手了？
燕秋只是笑笑，看着不敢再碰她、站了起来的柳爷，说:
“不过是催情药而已，不用把了，那谁，快回去备一桶凉水，让我泡泡就好。”
“催情药？”
秦青刚安顿好那些女孩，走过来就听到这一句。
她跟着小美，一人架起燕秋一边胳膊，扶着她往浴室走，“怎么会这样？”
小雪也很疑惑:“秋姐刚刚没吃没喝，怎么会中催情药呢？”
柳爷背着手，看着前头那三人的背影，严肃的说:“她舔过筷子。”
说到这儿，柳爷转过头，定定看向小雪:
“而那个位置，是张老板本来想让你坐的。”
小雪一时愣住。
心里顿时对无辜中招的燕秋起了歉意。
于是扭头绕开凑过来的司空冷，一头冲进浴室里。
司空冷撇去那副慵懒模样，正了脸色走过来，“需要我派人过来守一阵吗？我看小雪最近很危险。”
柳爷想了想，默默摇摇头。
“这里是公界，他从外国人那里进货，必定不会跟他们闹翻脸，敢在这儿动手。”
司空冷微微睁大眼，“我说你怎么突然搬到这儿来，原来……是为了保护小雪吧？”
柳爷眸光一顿，随即转身背对着他。
“随你怎么想，往后不管谁请去外头吃饭，我们小和春不应就是。”
班主见小雪和秦青都被赶出浴室外，于是朝她们招招手，连带着一旁的柳爷、崔老板，还有司空冷也被他叫上了。
“饭总是要吃的。”
班主担忧的看了紧闭的女生专用浴室一眼，“燕秋那边，等她缓过来了，我会请个大夫给她看看。”
崔老板亦步亦趋，跟在班主后面。
她十二岁就出来混江湖，见过的不入流套路多了去了。
于是不吝言辞，出言提醒众人:
“燥热不一定是因为催情药，鸦片也可能导致燥热，你们最好是派人时刻守着她，看看她的反应。”
说到这儿，柳爷面色一怔。
犹记得林风跟林九那一世，他也是打击过贩毒分子的。
吸毒后的症状，确实是崔老板说的这样。
班主看他脸色不对，于是赶忙叫推门出来的小美再进屋守着:
“你别出来，等会我叫小菲把饭给你们送进去。”
小美懵懵哦了一声，扭头又进去了。
*
由于燕秋的事，这顿午饭，众人吃得没滋没味儿。
班主一脸抱歉，带着崔老板和她两个婢女，上楼挑房间去了。
秦青也看管着一众女徒，回屋午睡去了。
柳爷带着司空冷回了屋，重新给他写了一张药单，说道:
“这几天可能要麻烦你的属下了，帮我买药。”
司空冷又惊住。
他扶着桌面，前俯身子看向坐在书桌后的柳爷，“柳大哥，你这回真想通了？”
想通？
柳爷浅浅笑着，“你就当我是想通了吧。”
司空冷又皱起眉头。
这有回答跟没回答一样，他大哥还是一样嘛，不想回答的时候就和稀泥混过去。
他坐回凳子上，倚住床头的力道，惹得柳爷的木床床架咯吱一声。
司空冷身量高，这么坐着，头顶也能碰到挽住床帐的钩子。
左边纱帐被他碰下，微微带上褶皱的布料轻薄透气，顺着风荡漾着徐徐飘下。
司空冷恰好扭头过去看纱帐，鼻间却嗅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不是普通的脂粉味，而是戏班里总能闻到的油彩味道，尾调偏甜，像是淡淡的梨花香。
这香味很柔和，柔和到司空冷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看着眼前这个只抿着嘴微笑，却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司空冷觉得，赛小雪的事，他肯定问不出什么。
他大哥是这样的，越在意你，就越不想你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难怪今日见了这两个人，总觉得他们两个怪怪的。
一个只顾埋头走，一个绞着帕子皱眉跟在后面，又不跟得太近。
“唉……”
司空冷突然叹一口气，耳边听到楼下有他属下叫他回去做事，司空冷只能抱着拳跟柳爷告辞。
“保重身体，药等会我叫小坚给你送过来，这回我倒要看看，谁敢绑架一个警察。”
柳爷朝他浅浅颔首，笑着道谢:“有劳了。”
刚打开门，司空冷就发觉门外站个人。
那人左手抱着托盘抵在身上，右手曲起来，两指差点敲到他胸口上。
是来送秋梨膏水的小雪。
见他要出来，小雪只能收了手，扶稳托盘一侧，往后退一大步，让司空冷出来。
“你要走啦？”
司空冷低低嗯一声，眼睛往下瞟，看一眼那碗清亮的汤水。
微微带着咸腥味的海风都被氤氲到面前的果香味冲淡。
司空冷突然对着碗轻轻一笑。
他想，柳爷大可不用回答他，这般不离不弃，细心陪伴他的女人，便是答案了。
司空冷笑一下就走了。
惹得小雪有些摸不着头脑，端着托盘进屋。
柳爷为了身子，也不推辞她的这些好意，接过她递来的碗，慢慢抿着微甜的温水。
仿佛真有了疗效，水流顺着喉部冲刷而下，那股子瘙痒渐渐消散。
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叫转身又去捞纱帐的小雪别忙活了。
“等会我想睡一会儿，你挑起来，我岂不是又要动手放下。”
小雪转回头，“那我放下？”
柳爷笑着看她:“可我喜欢睡觉的时候有点光线，要不还是拉上去吧。”
顿一下，他指指床头别得好好的另一侧纱帘，“那头帮我放下来。”
小雪顿了顿，放下手里的纱帐，皱眉来到桌前，一把捏住他乱指的食指:
“阿冷一来你就学坏了，耍我啊？”
食指被包进一片细腻的手心里，温暖的体温让他不舍，心下贪心她的凑近，又不想她离得太近……
柳爷放下碗，强逼自己用力往外抽了抽手指。
仿佛要跟他作对，小雪执拗的紧紧握住他的食指，眼中莫名带上一分他看得懂的哀求和期盼。
心头止不住的跳动，若是以往健健康康的他，柳爷想，他或许已经把她抱进怀里，好好亲昵一番了吧。
忽然，半合着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这般不拘着规矩不敲柳爷门的，也就只有跟他身份相当的班主了。
宛如触电一般，怕柳爷名声被毁的小雪骤然松手。
她快速眨去眼里的那两分湿润，笑着扭过头，“老爹你怎么不休息会儿？”
班主看看嘴角笑意凝固的柳爷，暗道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可他确实是有事要来知会的。
于是指指柳爷屋子右边那间房，“崔老板喜静，她说她要住那间，你意下如何？”
柳爷顺着他的手指瞥过去，只无所谓的笑一下，“这种事不用问我，你把她安排好就行。”
怎么不用问呢？
班主小心瞥一眼突然垂下脑袋，扣着下巴的小雪，干笑一声:
“那……我就叫她两个婢女把行李拿过来了？”
柳爷:“……行。”
又是“吱呀”一声，屋内光线突然暗下来，看着被班主全然合上的房门，小雪落寞的走过去，打开半扇。
她静静站在门口，就围着吹进来的海风，回首幽幽看着他。
“柳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完，如一阵风一般，她转身狼狈跑掉。
柳爷也不知道她又明白啥了，只是因为看清她突然滑落脸颊的泪，和那双通红的眼，于是赶紧起身要去追。
结果大腿撞到桌侧，惹得桌子咯吱往前挪了一下。
立着的二胡晃晃悠悠，他只得赶紧伸手扶住。
耳边跑掉的脚步声，却因为他屋里猝然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快了。
柳爷茫然的站在桌前，看着洒出小半碗、打湿了桌面的秋梨膏水，只得又坐下，心疼的端起那剩下的小半碗，珍惜的一口一口抿着。
眼神不时向上抬起，注视着还在轻轻晃动的房门。
她不回来了吗？
还有，她到底生什么气？
柳爷有些不解，直到水喝完了，他这才想通。
他如今还没吃上药，本就想让她离他远一些的。
若是往后吃了药好转了……
柳爷放下空碗，走过去把门彻底合上。
这才坐回床上，骨节分明的手往上举起，拂过她摸过的纱帐，轻轻扬起嘴角。
若是好转了，她定然是要跟他住一间的。
她又何必去在意隔壁住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