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关闭了光幕。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银般洒落在寂静的哨站。那些临时搭建的建筑,在夜色中勾勒出坚韧的轮廓。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
在清冷的月光下,手臂上那交织的虚空与星辰纹路,正隐隐闪烁着微光。
光芒之中,仿佛有一抹深邃的蔚蓝,一闪而过。
神之造物,不可逆向,却可以模仿。
艾莉丝的结论与他自己的判断完全一致。
而能耗降低至百分之一,使得哨站的常备能量存储就可以支撑。
卡尔锻造的星渊囚笼暂时没了用武之地。
卡尔的逻辑核心中,名为“疲惫”的模块被强制下线。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亚特兰的“洗礼”效果开始显现,他只需要极短的休眠就能恢复全部机能。
他走到床边,坐下,强制自己进入了两个小时的深度休眠。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窗外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整个哨站,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效运转的工地。
卡尔走出工坊,立刻感受到了这股狂热的气氛。
无数高阶法师在哨站各处穿梭,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迅速。在他们的指挥下,一队队玩家工匠正热火朝天地搭建着一个个直径五米的圆形基座。
这些基座的选址,遍布哨站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中央广场、军事区、工匠区、甚至连刚刚兴起的玩家自由贸易市场,都预留了位置。
卡尔看到,艾莉丝正悬浮在中央广场的基座上空,她的银发在晨风中飘动,异色的双瞳专注地检视着下方的符文回路。她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偶尔伸出手指,一道精准的魔力光束射下,修正玩家工匠们铺设魔力管道时出现的微小偏差。
她的身边,环绕着十几名神情肃穆的法师学徒,他们手持记录水晶,将每一个建造步骤,每一个符文节点的参数,都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卡-尔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能“看”懂那些法师正在做的事情。
他们在“复刻”,在“照搬”。他们将【神恩传送阵】的图纸,像一本神圣的法典,一笔一划地抄录到现实世界。
他们做得很好,精准,高效。
但卡尔也“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在【星渊同调】的感应中,那些被复刻的符文,是死的。它们拥有完美的结构,却缺少了灵魂。那份源自海洋的,“流动”与“平衡”的意志,并未被一同复制过来。
这不影响使用。
但终究,只是模仿。
卡尔没有上前打扰。他现在的角色,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见证者。他已经递出了火种,而点燃整个草原的,是罗岚,是艾莉丝,是哨站的所有人。
就在这时,一道全服公告,如惊雷般在所有玩家的耳边炸响。
【全服公告:S1赛季“余烬众生”重大更新——“天涯若比邻”】
【尊敬的开拓者,在曙光哨站与潮汐之眠两大阵营的通力合作下,跨时代传送技术已取得突破性进展。】
【“曙光—潮汐”双向传送网络将于今日正午十二时,进行首次公开联合测试。】
【届时,曙光哨站中央广场与潮汐之眠圣所广场将同步开启传送。历史性的一刻,期待您的共同见证!】
公告只有短短三行。
但每一个字,都砸在了数万玩家的心头。
“传送网络!妈的,老子再也不用跑那该死的半小时路了!”
“这才是mmoRpG该有的样子!世界活过来了!”
论坛瞬间爆炸,无数帖子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整个服务器的气氛,被这则公告彻底点燃。
卡尔默默地看着玩家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狂喜与激动。
他转身,走向指挥室。
指挥室内,气氛与外界的狂热截然不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罗岚、血吼、格罗姆、塞琳娜……所有哨站高层都在。甚至,潜光之民的大祭司沐光,也通过一个水镜构成的远程投影,出现在会议桌的一侧。
卡尔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来了。”罗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准备好了吗?见证你亲手开启的时代。”
卡尔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角落站定。
沐光那深邃的视线,透过水镜,落在了卡尔身上。她没有开口,但卡尔能感受到那份审视与认可。
“所有预设阵点,已全部建造完毕。”艾莉丝的身影,在卡尔身边凝聚成型,她刚刚从外面传送回来,带回了最终的报告。
“回声溶洞方面,也已就绪。”沐光的声音,如同深海的潮汐,平静而有力。
罗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指挥室的窗边。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中央广场。
广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将新建成的传送阵围得水泄不通。每一个玩家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
“一个铁匠……”血吼·裂脊这个暴躁的兽人,此刻也难得地发出了感叹,“改变了战争的形态。”
格隆·铁砧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他是我们最好的工匠。”
艾莉丝瞥了卡尔一眼,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距离正午十二点,只剩下最后五分钟。
罗岚转过身,他没有再看卡尔,而是面向所有人,下达了指令。
“传我命令,联合测试,准备开始!”
他的命令,通过魔法通讯,瞬间传达到了哨站的每一个角落,也传达到了深海之下的潮汐之眠。
中央广场上,巨大的光幕亮起,分割成两个画面。
左边,是曙光哨站。
右边,是回声溶洞。
“倒计时!”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数万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
“十!”
“九!”
“八!”
……
卡尔站在指挥室的窗边,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他看到了“一锤八十”正奋力地往前挤,想要占据一个最好的观看位置。
他看到了“五火球神教”正高举着他的法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进行某种祈福仪式。
他也看到了“秩序之手”,这位黎明之刃的会长,正冷静地对身边的公会成员下达着什么指令。
这些鲜活的,生动的面孔,这些他所熟悉的Id,在这一刻,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脉搏。
“三!”
“二!”
“一!”
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的瞬间,罗岚的声音,响彻整个哨站。
“启动!”
嗡——!
两道无比璀璨的光柱,一道在曙光哨站,一道在回声溶洞,同时冲天而起!
一道是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纯白之光。
一道是代表着深海与神秘的蔚蓝之光。
光柱刺破云霄,连接天地。
下一秒,光幕上的画面,发生了令所有人毕生难忘的剧变。
白光与蓝光交错。
站在曙光哨站传送阵内的上百名玩家与Npc,身影瞬间变得模糊,被蔚蓝色的数据流包裹,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在回声溶洞,同样数量的潜光之民和玩家,也被纯白色的光芒吞没。
仅仅是眨眼之间。
当光芒散去。
曙光哨站的传送阵上,出现了一群神情茫然的潜光之民。他们的周围,是高大的石墙,粗犷的箭塔。
而在回声溶洞的圣所广场,玩家“一锤八十”正傻傻地站在原地。
他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实的黑石地板,而是一种散发着柔光的,不知名的晶体地面。
他抬起头。
没有天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无边无际的“海洋”。
巨大的,散发着荧光的水母,如同温顺的云朵,从他的头顶缓缓飘过。
远方,瑰丽的珊瑚建筑群,在海水的折射下,呈现出梦幻般的色彩。
一串气泡,从“一锤八十”的嘴边冒了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万米之下的深海。
但他,却能自由地呼吸。
整个服务器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