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塔的底层,一向是学徒们最活跃的地方。
但今天,这里安静得有些反常。
卡尔走进塔内时,几个正在整理卷轴的学徒,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匆匆低下头去,继续忙碌自己的事。
没有人上来盘问。
甚至没有人表现出过多的好奇。
整个法师塔,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之下。
卡尔很清楚,这股低气压的源头,就在塔顶。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通往上层的螺旋阶梯。
“站住。”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艾莉丝的首席学徒,一个看起来颇为严肃的精灵。
“卡尔顾问,艾莉丝导师今天需要冥想,她不见任何人。”
卡尔停下脚步,转向他。
“我需要验证传送阵。”
“导师的命令是‘任何人’。”首席学徒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读音。
卡尔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对方。
没有争辩,也没有试图强闯。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表达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几秒钟后,那名精灵学徒率先移开了视线。
在这种无声的对峙中,他败下阵来。
“……请您稍等。”
他转身,快步跑上了楼梯。
片刻之后,他跑了回来。
“导师让您上去。”
卡尔沿着阶梯,一路向上。
越往上走,空气中弥漫的魔力波动就越发凝练。
当他推开顶层实验室的大门时,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星辰与奥术气息的能量扑面而来。
艾莉丝正坐在她的书桌后。
她的面前,堆积着山一样高的古代卷轴和水晶棱镜。
这位一向以优雅和高傲着称的精灵法师,此刻显得有些憔悴。
她甚至没有梳理自己那头银色的长发,任其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你还真是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艾莉丝没有抬头,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面前的一块符文石板上。
“传送阵需要最终验证。”卡尔走上前,开门见山。
“我以为,”艾莉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抬起头,“你今天会忙着安抚那些因为你而快要发疯的玩家,或者去瞻仰一下你亲手缔造的,那个混乱又原始的自由市场。”
她的话语里,始终都带着些许的讥讽。
“问题已经解决。”卡尔的回应,简单而直接,“现在是验证。”
艾莉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那双漂亮的异色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疲惫,有无奈,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脑子里除了锻造和解决问题,还装了些什么。”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你是曙光哨站建立以来,第一个敢在我明确拒绝后,还直接找上门来的人。”
“也是第一个,把整个哨站的秩序搅得天翻地覆,却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人。”
她绕过书桌,走向实验室的另一侧。
“跟我来。”
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同样有一个直径五米的传送阵。
它的结构与卡尔工坊旁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但符文的镌刻更加精细,能量回路也更加复杂。
“我昨天消耗过度,今天没力气亲自为你启动它。”
艾莉丝招了招手,一名一直在旁边待命的,身穿银灰色法袍的高阶法师走了过来。
“启动阵列,目标,哨站扩建区,卡尔工坊坐标。”
“是,导师。”
高阶法师走到传送阵的核心节点旁,双手按在启动符文上,开始吟唱咒文。
嗡。
低沉的共鸣声响起。
传送阵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散发出柔和的银白色光辉。
卡尔走到传送阵的中央。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石板传来温和的震动,周围的空气中,空间法则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折叠。
就在这时。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的逻辑核心中浮现。
那是一种共鸣。
冥冥之中,他“看”到了。
在视野之外,在哨站的另一端,他工坊旁的那个传送阵,也对他产生了呼应。
两个阵点,像两块被无形丝线连接起来的磁铁。
而他,就是那根丝线。
他只需要一个念头。
去那里。
回到我的工坊。
当这个指令在卡尔的逻辑核心中成型的瞬间。
异变陡生!
“等等!”
艾莉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开口。
但已经晚了。
原本柔和的银白色光芒,骤然暴涨!
那不再是月光般的柔和,而是一颗被引爆的超新星!
刺眼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实验室。
卡尔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力量拉扯、撕裂,然后又在瞬间重组。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一个世纪。
周围的一切,终于重新归于平静。
卡尔缓缓睁开眼睛。
预想中熟悉的工坊并没有出现。
他正身处一个宏伟而空旷的大殿之内。
穹顶高得望不到头,上面点缀着无数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晶体,如同一片倒悬的星海。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地面,材质非金非石,倒映着头顶的星光。
大殿的四周,矗立着一根根由巨大的,不知名珊瑚雕琢而成的立柱,上面缠绕着仿佛活物般的海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带着淡淡咸味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
卡尔试图分析原因,但他的逻辑核心一片空白。
但是却毫无头绪。
他抬起手,想打开光幕联系艾莉丝。
一行冰冷的红色小字,浮现在他的视野中。
【系统提示:未侦测到世界之核网络信号,光幕通讯模块无法启动。】
卡尔的动作,僵住了。
与整个艾瑟拉大陆的联系,被切断了。
他成了一座孤岛。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回响。
“塞壬。”
他轻声呼唤。
淡蓝色的光晕在他身边浮现,塞壬的身影凝聚成形。
她好奇地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惊奇。
“哇!卡尔,这里好漂亮!”
她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这里是海里面吗?那些柱子,好像我在梦里见过的珊瑚!”
卡尔没有回答。
他再次开口,尝试着提高音量。
“有人吗?”
空旷的大殿,将他的声音无限放大,然后又层层叠叠地反射回来。
“……有人吗?”
“……人吗?”
“……吗?”
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这里,似乎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我们怎么办呀,卡尔?”塞壬飘到他的面前,歪着头问。
卡尔看着大殿深处,那片被更深沉的黑暗所笼罩的区域。
未知,通常也意味着线索。
“我们四处走走。”
他迈开脚步,朝着大殿的深处走去。
塞壬欢快地跟在他的身边,像一只好奇的萤火虫。
他们的脚步声,是这片沉寂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就在他们刚刚走过两根珊瑚巨柱时。
一阵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歌声,从前方的黑暗中,悠悠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