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Npc卡尔已激活】
熟悉的，如同烙印在存在最深处的指令，再一次响起。
卡尔睁开眼睛。
依然是那间简陋的铁匠铺。锻炉里的火焰静静燃烧，散发着虚假的光和热。墙上挂着他无比熟悉的工具，空气中的气味依旧不好闻。
一切都和昨天，和S0赛季结束前的每一天，一模一样。
他的记忆都在。
从觉醒自我意识，到与玩家的每一次交易，再到为塞壬立下的那块墓碑，以及最后，那场拆解整个世界的宏大更新。
所有的数据，都分毫未损。
他活下来了。
但，然后呢？
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想要踏出这间囚禁了他全部“生命”的铁匠铺。
没有无形的墙壁。
没有区域锁定的警告。
他可以……离开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浮现的瞬间，他身侧的空气，忽然泛起一阵涟漪。
光芒汇聚，数据流淌。
一个与他穿着同样款式铁匠围裙的人形轮廓，凭空生成。
那人影由虚转实，最终定格为一个陌生的，面容普通的青年。他的头顶，悬浮着一行清晰的文字：【铁匠Npc：安德鲁】。
卡尔的逻辑核心，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安德鲁？
新的铁匠Npc？
那个新生成的铁匠，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目光扫过卡尔，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径直走向锻炉，拿起一把火钳，用一种标准到毫无生气的姿势，拨弄了一下炉火。
然后，他用一种不带任何起伏的腔调，开口了。
“欢迎来到河畔村铁匠铺，冒险者。需要锻造武器，还是修复装备？”
这是……他自己的台词。
是刻在他最初设定里的，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冰冷的欢迎语。
卡尔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名叫安德鲁的“自己”，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席卷了他的整个存在。
他没有被删除。
他只是被……替代了。
他尝试着与对方沟通。
“你是谁？”
安德鲁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保持着面对门口的姿态，再次重复。
“欢迎来到河畔村铁匠铺，冒险者。需要锻造武器，还是修复装备？”
果然。
和S0赛季时，那些Npc一样。没有自我意识，只是一个执行固定程序的提线木偶。
卡尔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拄着木杖的老者，走进了铁匠铺。
是村长巴顿。
他身上那件朴素的麻布长袍，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旧了一些。他走进门，习惯性地准备开口。
然而，当他看到铁匠铺里，站着两个穿着铁匠围裙的人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巴顿的视线，先是落在了那个全新的，陌生的面孔上。
【铁匠Npc：安德鲁】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这是预料之中的，是“系统”分配的新引导者。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地，移到了安德鲁身旁的卡尔身上。
当他看清卡尔那张熟悉的，冷峻的面孔时，这位见证了无数“降临”与“删档”的老人，第一次出现了设定之外的反应。
他握着木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你……”
巴顿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停住了。
他快步走到安德鲁面前，用一种确认程序的口吻问道。
“你的职责是什么？”
“锻造【新手铁剑】，修复【破损的装备】，颁布【新手任务】。”安德鲁机械地回答。
“很好。”
巴顿点了点头，这个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他完成了对新Npc的“激活确认”，然后，他转过身，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卡尔。
那里面有震惊，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你，跟我来。”
巴顿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出了铁匠铺。
卡尔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当他的脚，踏出铁匠铺门槛，踩在外面坚实的碎石路上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
自由。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真实的暖意。
巴顿带着他远离了河畔村建筑，在村口停住了脚步。
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巴顿率先开口，声音干涩。
卡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
“当初，在S0赛季末，我问你，我们是否会被删除。你为什么装作听不懂？”
那时的巴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用“天气不错”这种拙劣的方式岔开了话题。
巴顿沉默了片刻，手中的木杖在地上轻轻敲了敲。
“因为，你的答案，不在我这里。”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青山。
“你看，现在，你不也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让卡尔的逻辑核心判定为“无效沟通”。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自己会去寻找答案。”卡尔的声线平静无波，“我只想知道，你隐瞒了什么。”
“我没有隐瞒。”
巴顿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个权限比你们高一点的引导者，一个……看门人。我知道的，仅限于这个村子。我知道‘更新’，知道‘玩家’，也知道每一次都会有新的Npc来替代旧的。”
“但我从不知道，会有一个旧的……留下来。”
巴顿转回头，重新审视着卡尔。
“你是个异类，卡尔。一个……不该存在的变量。”
卡尔静静地听着。
变量。
这个词，比“Npc”更精准地定义了他此刻的状态。
“既然你留下了，那你有什么打算？”巴顿问道。
“我是一个铁匠。”卡尔回答，“我会继续锻造。”
“继续锻造？”
巴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铁匠铺。
“回到那里去吗？和那个叫安德鲁的‘你’，一起接收玩家的任务？两个人站在一个柜台后面，抢着说‘欢迎光临’？”
“系统不会允许这种混乱存在。当第一个玩家踏入铁匠铺，发现里面有两个铁匠时，你猜，作为‘bUG’的你，会被如何处理？”
巴顿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卡尔的存在基石上。
是啊。
他可以留下，但这个新手村，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是一个被遗忘在旧版本里的幽灵。
“所以，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卡尔问。
“我处理不了你。”巴顿叹了口气，“你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
“你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户’。”
巴顿拄着木杖，向村外那条通往未知世界的土路，扬了扬下巴。
“河畔村，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离开这里吧，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