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姬前辈指点……”
尘夜声音有些沙哑，在尘铃的搀扶下勉强站稳，随即强撑着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他心中并无怨怼，反而带着一丝感激。
这位高高在上的万宝阁三阁主，愿意将自身洞虚境九层巅峰的恐怖修为牢牢压制，仅以纯粹的炼体境手段与他交手一刻钟，对他而言都已是天大的机缘与恩赐。
至于最后那不讲武德、远超境界的灵魂意志冲击……咳，那只能算是前辈的一点“小小”失态了。
姬香香迅速敛去了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姿态。
她素手轻抬，一道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翠绿色光华挥洒而出，如同春风拂过焦土。
光芒所及之处，龟裂的地面瞬间弥合如初，破碎的青石砖瓦倒卷而回，重新堆砌成完整的院墙，连溅落的血迹和弥漫的尘土也顷刻间消散无踪。
眨眼功夫，方才还如同废墟般狼藉不堪的小院，已然恢复成了之前的宁静模样，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
“你很不错。”
姬香香的目光落在尘夜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许，
“单论炼体境的根基、韧性、应变与战斗本能，我几乎无法对你进行什么有效的指点。”
她微微一顿，语气转为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姬…阁主的二弟子。江心弈那丫头，便是你的师姐。”
她刻意略过了“姬香香”这个令她头疼的真名——在万宝阁总阁，连那位至高无上的总阁主都不敢用这“可爱”的真名叫她。
话音未落，她屈指一弹。
一道古朴的乌光划破空气，稳稳落入尘夜摊开的掌心。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令牌，触手温润中带着一丝冰凉。
令牌正面，一个苍劲有力、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道韵的“姬”字赫然在目，背面则雕刻着玄奥的云纹。
“此物是我门下信物，与万宝阁无关，仅代表你是我姬某人的弟子。”
姬香香解释道，声音清冷，
“它同时也是我的联络令牌。日后在外行走，若遇生死大劫，直接捏碎此令，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瞬间感应到你的位置，撕裂虚空前去救你。令牌之内，还封存了我的一道保命术法，全力激发之下，瞬杀通天境以下的修士，基本不会有问题。”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当然，以你现下的修为，我是绝不会放任你出去胡闹乱跑的！”
“好了，现在行拜师礼，然后收拾好你们的细软，即刻随我返回万宝阁。”
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紧张不安的尘铃，语气稍缓，“至于你妹妹，无需担忧，可一同入阁。只是她的待遇，自然无法与你等同。”
此时的姬香香，已然彻底恢复了万宝阁三阁主那俯瞰众生的气度，每一句话都带着金口玉言般的分量，不容反驳。
“额……内个，姬前辈……”
尘夜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忐忑，“晚辈……晚辈可不可以……暂时不入阁？”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姬香香身形猛地一滞，原本平和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钉在尘夜脸上。
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带着实质性的压力，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
小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尘夜被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姬前辈息怒！并非晚辈不识抬举……实在是晚辈与妹妹尚有极其重要之事未了，眼下……眼下真的无法随前辈一同前往万宝阁。恳请前辈……理解成全。”
他深深低下头，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持。
“理由！”
姬香香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依旧不善，显然对这个答案极其不满。
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小小的院落。
尘夜心中暗叹，知道空口白话绝难取信于这位心思玲珑的阁主。
他咬了咬牙，心念一动，一枚令牌便从指间的九曜玄宸戒中取出，小心翼翼地双手呈上。
那是一枚约莫手掌大小、通体莹白如玉的令牌。
令牌质地温润剔透，隐隐有灵光内蕴。其上雕刻着繁复而神圣的云纹莲瓣，中央处，一朵栩栩如生的瑶池仙莲傲然绽放，花瓣层层叠叠，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更为神异的是，莲心处有丝丝缕缕的淡金色流光缓缓流转不息，散发出一种纯净而高远的气息。令牌边缘，还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却精纯无比的太阴月华之力，正是属于苏语瑶的独特气息！
“此令牌为我机缘巧合救下一名瑶池圣地弟子所赠之物，晚辈想先去瑶池圣地，将妹妹送往修炼，还请前辈成全。”
瑶池圣地的尊客令牌！而且是核心传承者才能赠予的顶级令牌！
姬香香眼神骤然一凝！
原本的不善瞬间被一抹极深的讶异和古怪所取代。
她目光如电，瞬间洞悉了令牌的虚实——这绝非瑶池圣地普通弟子能够拿出的东西！
其材质、纹路、内蕴的气息，都昭示着赠予者身份的不凡！
苏语瑶！
这个名字瞬间划过姬香香的脑海。
近期情报显示，只有那位瑶池圣地的当代圣女，才曾在这云山宗区域附近出现过！
这令牌……必是得自她手！
这小子居然和苏语瑶也有联系？！
能让眼高于顶、地位尊崇的瑶池圣女送出如此贵重的尊客令牌，尘夜对她必然是有天大的恩情！
这小子……不会不仅救了江心弈，还顺手把瑶池圣女也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捞出来了吧？
专挑圣女救？这是什么诡异的运道和本事？
姬香香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尘铃。
小姑娘此刻正一脸茫然和不安地看着尘夜手中的令牌，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哥哥要送自己去瑶池圣地修炼，小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与哥哥分离的抗拒。
姬香香心中念头急转，一门极其隐秘高深的瞳术悄然在她眼底深处流转开来，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碎的金色符文一闪而逝。
以她通天彻地的修为，想要瞒过眼前这两个小家伙的感知，简直易如反掌。
瞳术之光无声无息地落在尘铃身上，瞬间穿透其血肉皮膜，直指其筋骨本源——
嗡！
姬香香的心神猛地一震！饶是她见多识广，此刻也差点失态！
那是……九转玉骨的根基！瑶池圣地的不传之秘，无上炼体法门！
这怎么可能？！
这等核心传承功法，非圣地核心真传弟子中的佼佼者，绝无可能接触，更遑论修炼有成！
眼前这个看起来懵懂无知、毫无背景的小丫头，体内竟然打下了如此深厚的根基？！
苏语瑶不仅送了尘夜尊客令牌……
竟然连这压箱底的炼体法门也一并传授给了？！
尘夜！你小子到底对那瑶池圣女做了什么？！
难道说……自己这兴冲冲跑来收徒，结果……尘夜这小子早就被瑶池圣女预定为“第一个”弟子了？
自己这算是……截胡？还是捡了个“二徒弟”？
无数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姬香香脑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被迅速推演又推翻，最终化作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感觉自己似乎一脚踏进了一个由尘夜这小子无意间搅起的漩涡里。
姬香香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仿佛能洞穿九幽的深邃眸子，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了然意味，默默地、定定地、饱含深意地投向了尘夜。
尘夜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拿出这令牌实属无奈，只为了证明自己确有必须前往瑶池圣地的理由，否则实在找不到像样的借口推脱这位强势阁主。
当初机缘巧合下从“墨老狗”手中救下重伤的苏语瑶，是她引他和妹妹踏入仙途，赠予他珍贵的墨渊玄戒、《九转玉骨》功法、《太阴引气诀》，还有配套的玉髓液、引月丹、瑶池露……这份再造之恩，尘夜铭刻五内。
他答应过她，待到修炼至凝气九层，必持此令牌前往瑶池寻她，他不能食言！
他之所以挑战姬香香，一是为自身争一个机缘，二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若到了瑶池圣地，即便有苏语瑶引荐，其宗门高层若因自己的性别和资质或出身缘故不予接纳，那么至少还有姬香香这位阁主作为依靠。
那时，他便只能让妹妹留在瑶池，自己则跟随姬香香去万宝阁苦修。
空间的距离虽远，但只要他足够强大，总有重逢之日。
可眼下……姬香香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看到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难道……她真的从这令牌和妹妹的状态，猜到了什么？甚至……猜到了苏语瑶？
尘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刚刚复原的衣衫。
若是让他知道，此刻姬香香心中早已将事情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不知他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