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丹枫来到了那艘坠毁的、属于白珩的星舰残骸旁。
他本是希望从中找到飞行记录,了解白珩最后的行动与想法。
然而,在破碎的舱室内,他首先发现的,是几缕沾染了血迹的白色发丝,以及一些早已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点。
看着这些遗物,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并且迅速生根发芽。
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这些血液与发丝,仿佛捧着世间最脆弱的珍宝,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与此同时,应星正麻木地操控着工程金人,清理着战场上堆积如山的残骸。
忽然,一台金人的传感器发出了微弱的提示音。
应星操控金人拨开焦黑的泥土,看到了一块仍在微微蠕动、散发着不详生机的暗褐色树皮——那是倏忽残留的血肉!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应星!
就是这东西!就是这该死的丰饶孽物!害死了苍泽!逼死了白珩!
“死!给我死!!”他嘶吼着,操控金人举起沉重的机械臂,对着那块树皮疯狂地砸落!一下,两下,三下.....地面被砸出深坑,火星四溅。
然而,那块树皮虽然被砸得变形,却依旧顽强地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生命力,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狂怒。
就在这时,丹枫来到了他身后,伸手按住了他操控金人的手臂。
应星猛地回头,双眼布满了血丝,如同一头被困的野兽,恶狠狠地瞪着丹枫。
丹枫没有丝毫回避,直视着应星充满痛苦与愤怒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沙哑而坚定的声音说道:“找.....呼.....能找到苍泽的血肉么?哪怕.....只有一点?”
应星凝视着他,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
他扯动嘴角,发出干涩的笑声:“血肉?哈.....只有这把刀,和这个护腕。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剩下!!”应星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不死心地摸索着自己身上早已破损不堪、沾满污秽的衣物。
苍泽为他挡下木刺时,确实有鲜血溅到他身上,但那点血迹,早在之后的狂暴飓风、沙石席卷以及连番苦战中,被彻底磨灭、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丹枫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瞬,但当他目光再次落在那块蠕动的倏忽血肉上时,那抹偏执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猛地双手抓住应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应星感到疼痛。
“应星!听着!”丹枫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我可以把白珩唤回世间!”
应星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紧缩,他几乎要破口大骂!唤回世间?开什么玩笑!那场吞噬一切的“黑色太阳”,连倏忽和苍泽那样的存在都彻底抹除了!
白珩怎么可能.....
然而,丹枫迅速掏出了他收集到的,盛放着白珩血液与发丝的密封容器。
那抹刺眼的红与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应星的心上。
他眼中的血丝瞬间更加密集,双手猛地揪住丹枫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不可置信而颤抖:
“你tm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丹枫!你看看周围!你看看这一切!!这要是失败了,你让镜流怎么办!?”
丹枫任由他抓着,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殉道者的狂热:“我知道后果!一切罪责,由我丹枫一力承担!但我.....我可以做到!我必须做到!”
应星死死地盯着他,看着这位昔日好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疯狂与决心,他紧抓着衣领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关节发白,却又在剧烈的内心挣扎中,缓缓地、一丝丝地松开了力道。
应星.....动摇了。
对白珩的思念,对失去的痛苦,对现状的不甘.....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
应星也不想失去她啊.....
看到应星的松动,丹枫立刻追问,声音带着最后的希冀:“真的.....一点也找不到苍泽的.....”
应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指着自己污秽不堪的衣服:“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血,谁的都有.....就是没有他的.....”
他曾深入研究过苍泽那蕴含奇异力量的血液,但此刻,却连一丝样本都找不到。
丹枫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们走,去.....鳞渊境。”他看向那块被砸得变形却依旧不死的血肉,“带上它。”
应星沉默地弯腰,捡起了那块象征着灾难与不祥的倏忽血肉,如同拾起一枚注定要引爆的炸弹。
他声音沙哑地补充道,仅存的理智在发出最后的警告:“我只给你一个小时.....尽快研究这块血肉.....如果不行,立刻停止!”
..........
丹鼎司内,镜流正在接受治疗。她身上的外伤在苍泽渡给的生命力作用下,已恢复大半,但内心的创伤却永难愈合。
她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戴在右手上的那枚戒指,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还活着.....’一个强烈的、毫无根据却又无比坚定的信念在她心中回荡,‘我能感觉到.....苍泽一定还活着!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他!’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没有在接连的打击下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雷鸣般的轰响,紧接着是地面的轻微震动。
镜流蹙眉抬头,心中警兆顿生:“又有人入侵了?”
她霍然起身,不顾医士的劝阻,执意走出了疗伤的房间。
刚出门,便见到一名满脸焦急、带着哭腔的云骑士兵踉跄着奔来。
“剑.....剑首大人!”士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怆,“请您.....请您速去鳞渊境支援!将军.....将军他.....战死了!!”
“什么!?”镜流瞳孔骤然收缩,如遭雷击!腾骁将军.....战死?在鳞渊境?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最可能的就是倏忽残留的肉块潜入了持明族圣地作乱。
没有丝毫犹豫,镜流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鳞渊境。
当她赶到鳞渊境岸边,落在巨大的龙尊雕像之下,抬头望向那片本是持明圣地的水域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一条前所未见的、狰狞可怖的巨龙,正在水中疯狂翻腾,攻击着周围的一切!它的身躯庞大而扭曲,鳞片破碎,散发着混乱与不祥的气息。
云骑军的阵列在它面前不堪一击,持明族的战士们也死伤惨重。
而最让镜流心神俱裂的是,她从那条恶龙疯狂而痛苦的眼神中,竟然看到了一丝.....属于白珩的熟悉感!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瞬间涌上心头!
她目光急速扫过战场,看到了跪在岸边、眼神空洞绝望、仰望着恶龙的应星;
看到了远处倒在乱石之中、气息萎靡、似乎身受重伤的丹枫:
还有.....更远处,腾骁将军那具毫无生息的尸体!
“应星!!!!”镜流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她瞬间冲到应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冰冷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是你们做的!!??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星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问,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条恶龙,眼神中充满了死寂与自嘲。
他已经彻底心死。在研究那块倏忽血肉时,他被其中蕴含的疯狂丰饶之力意外波及、污染,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向着最憎恨的“丰饶孽物”转化。
是他,沾染了害死苍泽和白珩的罪恶血肉;
是他,默许甚至参与了丹枫这疯狂的计划.....他恨丹枫,更恨无能为力、一步步滑向深渊的自己。
镜流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如同行尸走肉的样子,又看了看远处挣扎的丹枫,以及正在被恶龙肆虐的圣地,一股巨大的悲凉与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不能再犹豫了。
那条恶龙.....每多看一秒,都仿佛能看到白珩在其中痛苦挣扎的模样。强烈的痛苦与不忍,让她猛地扯下自己衣襟一角,毫不犹豫地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既然无法直视,那便不必再看。
凭借气息感知,凭借剑客的本能。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寒气四溢,凝聚出冰冷的剑刃。
下一刻,罗浮的剑首,蒙着双眼,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条由昔日同伴化身的.....恐怖恶龙。
..............
黑塔空间站。
当苍泽确认死亡的消息通过网络传回时,所有分散在空间站各处的黑塔人偶,都在同一时刻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与宕机。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喜欢用各种新奇玩意逗弄她们、会给她们带来美味小蛋糕的白发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悲伤”的数据流,在所有小黑塔的核心中无声地蔓延。
唯有一个小黑塔,那个最初被苍泽轻轻捏过脸蛋、与他互动最多的个体,在短暂的停滞後,猛地转身,迈开小小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了黑塔女士的私人实验室。
她凭借权限打开实验室大门,目光直接锁定在房间中央,那台专门为监测苍泽生命状态和意识活动而打造的、结构复杂的精密仪器上。
仪器的屏幕依旧亮着,代表着生命波纹和意识信号的曲线,虽然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依旧在顽强地、断断续续地.....跳动着!
它还活着!那个信号还在!
小黑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通过内部网络,以最高优先级联系上了正在返航途中的黑塔女士。
正在飞船上的黑塔,收到了这条来自空间站的紧急信息。
她快速浏览了内容,原本笼罩着寒霜与阴郁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彩!
“快!”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立刻调整航线!最大功率跃迁!我们必须用最快速度返回空间站!”
一旁的阮梅被她的反应惊动,投来询问的目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黑塔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说道:
“苍泽的监测仪器.....还在运转。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