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那笑容像是硬生生刻在脸上,僵硬得几乎要碎裂。
她几乎是立刻吩咐了一个管事嬷嬷。
让她“好生”将林姑娘带去听雨轩安置,随即就以身子不适为由,匆匆离开了前厅。
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
楚凌霄看着林玥儿,眼神复杂,有歉疚,有担忧,更有一丝被她的反击所带来的惊异。
他想说什么,林玥儿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跟着那个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的管事嬷嬷,穿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越走越偏。
喧嚣的人声渐渐远去,连洒扫的仆役都变得稀稀拉拉。
脚下的青石板路不再那么平整,缝隙里钻出了顽强的青苔。
终于,在国公府最西边,靠近一道略显斑驳的内墙角落。
管事嬷嬷停在了一个月亮门前。
门楣上挂着一块旧匾,字迹有些模糊,勉强能认出“听雨轩”三个字。
“林姑娘,就是这里了。夫人吩咐了,一应用度会按份例送来。若没什么事,老奴就告退了。” 管事嬷嬷语气平板地说完,也不等林玥儿回应,便转身离开了,脚步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
林玥儿独自站在月亮门前,抬眼望去。
院落确实不大,甚至有些破败。正房三间,两侧各有两间厢房,皆是青砖灰瓦,比起府中其他地方的雕梁画栋,显得朴素甚至寒酸。
院中有一棵半枯的老槐树,枝桠虬结,在初春的天气里只冒出零星几点嫩芽。
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和杂草,石阶边缘有缺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久无人居的霉味。
然而,林玥儿的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微微扬起。
偏僻,破旧,人迹罕至……正合我意。
比起那些金碧辉煌、时刻处于无数视线下的主院,这里简直是她在龙潭虎穴中难得的喘息之地。
清静,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方便她做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她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倒是打扫过了,没有堆积的落叶,但那股子萧索的气息却挥之不去。
她刚在正房外站定,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便从厢房里快步走了出来,对着林玥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清脆:
“奴婢春桃,给林姑娘请安。夫人吩咐了,日后由奴婢在此伺候姑娘。”
林玥儿目光落在春桃身上。
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一看便知是精心调理过的,绝非粗使丫鬟。
她低眉顺眼,姿态恭敬,但那双偶尔抬起打量环境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过于精明的光。
尤其是在看到林玥儿一身粗布衣衫时,那光芒里掺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慢与探究。
“柳如烟的人。名为伺候,实为监视。”林玥儿心中了然。这并不意外。
“有劳了。”林玥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径直走向正房。
春桃连忙跟上,一边推开房门,一边语气“关切”地介绍:“姑娘您看,这屋子虽然旧了些,但奴婢已经带人仔细打扫过了。被褥都是新的,窗纸也重新糊了。就是位置偏了点,夜里风大,偶尔能听到后巷些……不怎么清净的动静,姑娘若是害怕,尽管唤奴婢。”
她话语里的暗示意味明显——这里靠近下人聚居的后巷,嘈杂且不安全。
你一个“恩人”住这里,是受了委屈。
林玥儿仿佛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走进房间。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衣柜,确实打扫得干净,但也仅此而已,透着一种客套的疏离。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正好能看到那棵老槐树和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这里很好,很安静。”她转过身。
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春桃,忽然说道:“我不喜人多,更不喜不必要的打扰。”
春桃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姑娘放心,奴婢晓得规矩,定不会让人扰了姑娘清静。” 她心里却暗自撇嘴,一个乡下丫头,摆什么架子。
林玥儿点了点头,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
对着那空无一人的院落,用一种近乎自语、却又清晰可闻的轻柔声音说道:
“守着院子,别让‘杂人’进来。”
春桃一愣,顺着林玥儿的目光看去,院子里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她心里正觉得这姑娘莫非是脑子有些不正常?
就在这时——
“喵呜——”
一声带着威胁意味的低沉猫叫,突兀地在墙头响起。
春桃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只见院墙之上,不知何时蹲坐着一只通体漆黑、唯有四爪雪白的野猫。
那猫体型不小,碧绿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正居高临下地、凶戾无比地死死盯着她!
那眼神,不像是一只猫,倒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小型猛兽!
野猫喉咙里发出持续的、充满敌意的低吼,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将下来!
春桃猝不及防,被那充满野性的凶戾眼神吓得魂飞魄散。
“啊”地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瞬间煞白,心脏怦怦直跳。
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那黑猫见她后退,才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
又瞥了林玥儿一眼,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墙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春桃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林玥儿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春桃惨白的脸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看来,它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