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桃花村进入军管!”
林玥儿清冷的声音在村议堂前的小广场上回荡,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砸进每个村民的心底。
她小小的身影站在石磨上,左腿的伤势让她微微倚靠着磨盘,但脊背挺得笔直。
晨曦微光勾勒出她稚嫩却坚毅的轮廓,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与三日前那个做出决断的少女判若两人,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铁血。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防御战的村民们,脸上还残留着惊惧与失去亲人的悲痛,此刻更添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军管?那是什么意思?比之前的备战更严苛吗?
“军管,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桃花村不再只是一个村子,它是一座军营,一个堡垒!”
林玥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溪流,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原村民,也有新收容的流民。
“意味着我们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为生存而战,为守护脚下这片染血的土地而战!不再有私产,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资源优先供给防御和战斗!违令者,逐出村子!通敌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带着凛冽的寒意,让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人群中起了一阵更大的骚动。
交出所有私产?完全听从命令?
“凭什么?!”
还是那个尖利的嗓音从流民队伍里响起,依旧是那个眼神闪烁的干瘦汉子,他脸上带着豁出去的激动。
“俺们是来找条活路的,不是来当兵送死的!粮食都交出去,俺们吃什么?饿死和被杀有甚区别?再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吞了俺们最后那点家当!”
立刻有几个声音犹豫地附和,恐慌在蔓延。
林玥儿眼神一寒,尚未开口,她身旁的楚凌霄上前一步。
他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但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沙场淬炼出的杀气瞬间释放,目光如冷电般锁定那干瘦汉子。
“就凭昨夜,是桃花村的人,是玥儿姑娘,挡住了追兵,护住了你们这些无根浮萍的性命!”
楚凌霄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就凭外面想将我们赶尽杀绝的人,不会跟你讲道理,只会讲刀剑!不想服从?可以,现在就可以离开,我楚凌霄以宁国公府世子的名誉担保,绝不为难。但留下,就必须守这里的规矩!否则……”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视同奸细,立斩不赦!”
那干瘦汉子被楚凌霄的杀气一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离开?外面兵荒马乱,还有不知藏在何处的追兵,离开就是死路一条!
留下,至少……至少暂时安全。
乱世用重典,人心浮动,必须先立威,再施恩。
林玥儿心中冷静地判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我们听玥丫头的!” 赵大山洪亮的声音如同炸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胸前缠着渗血的绷带,却挥舞着粗壮的手臂,眼神凶狠地瞪了那几个流民一眼,“没有玥丫头,没有村子,俺赵大山和虎子早就没了!俺这条命就是村子的!俺带头,家里所有东西,包括俺这把子力气,全村统一调配!谁不服,先问问俺手里的猎叉!”
“对!听玥丫头的!我们桃花村的人,不是孬种!”
老村长颤巍巍却无比坚定地举手,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决绝,“房子烧了可以再盖,地荒了可以再种,但人心不能散!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帮着看看火,守守夜,绝不给村子拖后腿!”
“我们听小姐的!” 周先生带着账房和几个识字的年轻人高声应和,他们脸上还带着昨夜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原桃花村的村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纷纷嘶哑着嗓子表态支持。
他们亲眼见证林玥儿如何带领村子从贫瘠走向富足,如何一次次化解危机,如何在昨夜如同战神般守护了他们。
信任与依赖,早已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根植于心,坚不可摧。
新来的流民们看着这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一幕,再看看林玥儿那不符合年龄的冷静眼眸和楚凌霄那慑人的气势,最后一点小心思和侥幸也彻底熄灭了。
乱世之中,能有一个如此强大核心、并且愿意庇护他们的地方容身,已是天大的幸运。
几个原本犹豫的流民也低下了头,默默站到了支持者的队伍中。
凝聚力初步形成,但还需铁与火的锤炼。
林玥儿心中默念,不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直接开始下达指令,语速快而清晰,不容置疑。
“周先生!”
“在!” 周先生立刻上前,手里已经拿起了炭笔和硬木板,眼神锐利。
“你总揽后勤,组建后勤司。
第一,立刻带人清点村中所有存粮、药材、布匹、铁器、皮革,登记造册,按人头、按工种、按劳动强度,定量分配口粮物资,优先保障制药、锻造和战斗人员!
第二,组织所有妇孺及五十岁以上老人,成立后勤队,细分伙食、缝补、清洁、照顾伤员等组,各司其职!
第三,所有物资入库、出库,必须有你和我,或楚世子的共同手令!缺失一样,唯你是问!”
“明白!必不负小姐重托!” 周先生眼中精光一闪,这种清晰的权责和近乎严苛的流程,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也激发了他全部的潜能。
他立刻带着手下人,如同上了发条般开始行动。
“赵叔!”
“在!” 赵大山挺起胸膛,声若洪钟。
“你负责防卫与治安,组建防卫司!
第一,立刻带人,按照楚世子提供的城防图纸,加固所有寨墙,增设了望塔和弩位,尤其是后山险要处,埋设更多陷坑、兽夹!
第二,抽调所有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男丁,连同自愿参加、身体健壮的女子,交由楚世子统一整训,编入民兵队!
第三,巡逻队加倍,十二时辰不间断,明哨暗哨结合,发现可疑,立时示警,有权先斩后奏!”
“交给我!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赵大山拍着胸脯,牵动伤口也毫不在意,立刻点了几名得力猎户,风风火火地去了。
“婉娘!”
绣娘婉娘深吸一口气,出列:“小姐,我在。”
“你带领所有手艺好的妇人,暂停一切绣品生产。全力将库存布匹、棉絮,赶制绷带、止血带、简易担架、被服!
另外,研究如何将多层麻布、皮革甚至竹片结合,制作简易的护心镜、护臂和护腿,优先供给民兵队!”
“是,小姐!” 婉娘用力点头,感受到了肩上的重任,这不再是精致的绣活,而是关乎生死。
林玥儿的目光最后落在楚凌霄身上,语气郑重:“楚世子,民兵的训练、作战时的临阵指挥、以及村防体系的构建,全权交由你。如何操练,如何布防,如何对敌,你一言而决。”
楚凌霄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震动更甚。
林玥儿这番安排,分工之明确,权责之清晰,考虑之周全,简直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统帅在调兵遣将,完全不像一个山村少女。
她不仅懂生产,更懂组织、人心和权术。
他郑重点头:“凌霄,必不负所托。”
命令一道道下达,如同战鼓擂响。
整个桃花村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的钢铁巨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肃杀之气运转起来。
村东头的制药坊,炉火日夜不熄,浓烈的草药味几乎成为村子的标志。
林玥儿拖着伤腿,亲自坐镇,将她所知的所有高效金疮药、消炎粉、止血散,甚至一些激发潜力的虎狼之药的配方,根据现有药材进行调整后,倾囊相授。
村民们分工合作,研磨、调配、分装、贴上“桃花”标签,一箱箱救命的军用药被生产出来,严密看管,送入新建的地窖库房。
村西头的铁匠铺,叮叮当当的声音震耳欲聋,火星四溅。
所有收集来的铁器,包括各家各户贡献的破锅烂锄,都被集中起来。
在楚凌霄派来的、略懂锻造的护卫指导下,铁匠带着学徒们挥汗如雨,不再打造农具,而是全力锻造统一的枪头、箭头,修补缴获的刀剑,甚至尝试用热油淬火,制作更具韧性的简易臂甲和头盔。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沾满煤灰却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脸。
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杀声震天。
楚凌霄褪去了最后一丝温文尔雅,化身冷酷的教官。
他将编练成队的青壮(包括几十名眼神坚定的健壮妇人),按照战场要求,进行残酷的队列、体能和格杀训练。
“站稳!你们是木头吗?!敌人一刀就能把你们劈散!”
“出枪!狠!准!快!想象前面就是杀你亲人的仇敌!”
“结阵!长枪如林,刀盾如山!记住,你身边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堵墙!墙倒了,大家都得死!”
他亲自示范,纠正每一个细微的错误,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眼神却如同鹰隼。
村民们起初歪歪扭扭,气喘吁吁,但在楚凌霄冷酷的鞭策、赵大山等猎户的带头,以及昨夜惨痛经历的刺激下,进步神速。
汗水、血水(训练受伤)混合着泥土,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一股求生的狠劲。
周先生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的临时“指挥所”里,村域图上布满了各种标记。
他需要精确计算每日粮食消耗,调配工具材料,处理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协调各部门需求。
额上渗出细汗,眼神却越来越亮,一种在乱世中掌控秩序、发挥才智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小姐此法,近乎霸道,却也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若能渡过此劫,桃花村……将脱胎换骨!
夜色再次降临,桃花村却并未沉睡,反而更像一头蛰伏的凶兽。
村墙上火把通明,巡逻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穿梭。
铁匠铺和制药坊的炉火依然熊熊燃烧,民兵队轮班进行着夜间辨识和潜行训练。
整个村庄弥漫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和冰冷的肃杀之气。
楚凌霄站在新加固的了望塔上,迎着微凉的夜风,俯瞰着下方这座在短短数日内脱胎换骨、从世外桃源变成钢铁堡垒的村庄。
井然有序,高效运转,每个人都像精密仪器上的一个齿轮,为了同一个目标——生存,而疯狂转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村议堂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上,林玥儿想必还在与周先生等人推演沙盘,计算着物资和防御的极限。
楚凌霄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凛然:
“若给她足够的资源和时间,她能打造出一支怎样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