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没有底的墨色洋流里，时间失去了刻度。
有时是碎片般的过往闪回。
黄冤递来的半块面包、陈默举刀时的决绝、麦卡恩蓝色光翼的残影。
有时是影子缠上四肢的微凉触感，那是重塑躯体时最清晰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轮转，或许是几月，或许是几年。
当第一缕实感顺着指尖传来时，白頔猛地攥紧了手。
或许她的运气并没有差到某个境界。
至少这一次，她赌对了，用影子凝出来的分身可以当成本体使用。
不对，现在不应该说是分身了，应该把这具身体当成本体才对……
毕竟之前那具身体此时应该已经成为了与地下的那些肉块一样的烂肉。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不是夜晚的昏沉，是影子本身的肌理。
微凉、柔软，却能任由她心意舒展。
这具新躯体比原本的更轻盈，每一寸都与周遭的暗影同频，抬手时甚至能让指尖融入黑暗。
她试探着往外看去。
意识穿透影子的瞬间，一股腥甜粘稠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不是天空，也不是大地。目之所及，全是蠕动的、泛着淡红微光的血肉。
原本的城市轮廓早已消失，高楼被肉质触须缠绕、吞噬，化作连绵起伏的血肉山峦。
曾经的街道成了粘稠的血沼，偶尔有断裂的藤蔓在其中抽搐，渗出星河般的细碎光点。
那都是亚大伯斯的神性残留。
空气里满是同化后的腐臭与神性的威压，比当初钟楼崩塌时还要厚重。
光是面对这股神性，她就连影子都在微微震颤，像是随时会被这股力量碾碎。
白頔看了一眼，默默地又缩回一处被血肉包裹的墙角阴影里，心脏骤然缩紧。
世界真的彻底沦陷了？
她咬了咬下唇，随即继续催动影子，顺着血肉的缝隙钻出去，像蛇一样探查四周。
用影子凝出来的身体果然比从前更适配影子能力。
即便在亚大伯斯的力量笼罩下，也能借着细微的暗影纹路潜行，几乎不留下痕迹。
忽然，她的感知顿了顿。
在不远处一座半掩埋在血肉下的便利店废墟里，传来一丝极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那气息很弱，却带着熟悉的、被压制的异常能量波动。
不像是普通市民，倒像是从前的处理队成员。
还有活人？
白頔眼底燃起一点微光，压下心底的沉重。
不管那是谁，这都是她醒来后唯一的活物踪迹。
她借着血肉褶皱里的暗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新躯体踩在粘稠的血肉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有影子与黑暗交融的轻响。
靠近废墟时，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还有低声的呢喃：
“……还有没有能量块？再撑不下去了……”
她停在废墟的阴影里，指尖凝出一缕极细的影子，轻轻撩开挡在入口的血肉触须。
里面蜷缩着两个年轻的身影，身上穿着破烂的处理队制服，手里紧握着能量耗尽的枪械，脸上满是痛苦。
而他们身边，放着一块刻着模糊纹路的金属牌，那纹路白頔一眼就认出。
是麦卡恩遗留的机械碎片。
麦卡恩不是死了吗？
这些神怎么都这样？
表面上看着灰飞烟灭，背地里却总藏着后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白頔在心里暗自腹诽，指尖下意识攥紧。
借着废墟的阴影又悄悄探出半张脸，眼神警惕地扫过两个处理队员，生怕是陷阱。
毕竟前阵子被op会和行动队追得四处逃窜，她给自己整得有点儿生性多疑。
那两个年轻队员本就紧绷着神经，察觉动静后立刻抬眼。
当看清是个活生生的人时，脸上的表情瞬间拧成了一团，复杂得难以言说。
欣喜是真的，在这死寂的血肉世界里，能见到第三个幸存者，像是在黑暗里摸到了一点火星。
惊讶也藏不住，他们盯着白頔毫发无损的模样，眼底满是困惑。
当初亚大伯斯肆虐时，连高阶干员都难以抗衡，她怎么能活得这样完整？
最后只剩深深的惋惜，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仿佛在说“活着，却要被困在这炼狱里，也是种折磨”。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没等两人理清思绪开口，白頔已经率先发问。
这是她少见的主动对陌生人开口。
因为她实在想不通，当初那股能瞬间同化一切的恐怖力量，怎么会留下活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无奈，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周围蔓延的血肉。
其中一个短发队员指了指脚边的肉块，声音沙哑地说：“你感受一下这些肉块就知道了。”
这话答得模棱两可，白頔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交代。
她压下吐槽的念头，这才注意到旁边那些肉块的面板。
“目标单位:神（半神）
身份:将死的神
姓名:亚大伯斯
数据:
攻击力0
防御力0
速度1
自保能力3
精神污染能力70
概念性0
等级:灭世
超凡体系:？
状态:慢性死亡。
描述：……”
将死？慢性死亡？
还有那离谱的数据，防御力居然是0？自保能力也才3？
这和当初那个刚出现就能毁灭城市、神性碾压一切的亚大伯斯，简直是天差地别！
白頔心头疑窦丛生，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戳向身旁的一块血肉。
指尖毫无阻碍地戳了进去，触感黏腻又松软。
她甚至能感觉到肉块内部微弱的搏动，连普通人的拳头都能轻易砸烂。
很显然，亚大伯斯此刻的肉身强度，已经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过是在影子里沉睡了一段日子，用来重塑分身。
怎么一出来，那个曾经让她绝望到几乎放弃的邪神，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让她眉头紧紧锁起。
“如你所见，祂快死了。”另一个高个队员叹了口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猛地扯掉自己的上衣，动作略显艰难。
“现在唯一的威胁，就是祂遗留的精神污染了。”
白頔的目光立刻落在他的胸口。
那里布满了暗红色的凸起肿块，皮肉下还隐约能看到蠕动的痕迹。
这分明是当初被亚大伯斯同化过的印记。
但奇怪的是，这些印记仅仅停留在胸口那一块。
边缘清晰，再也没有向外蔓延的迹象，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阻断了。
白頔盯着那处同化痕迹，又转头看向周围毫无威胁的血肉，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念头。
从op会的阴谋到麦卡恩的残响，都一一被推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神突然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关键的线索。
她终于想起来了！一个足以解释这一切的东西——天命！
天命一直在猎杀神，亚大伯斯这个神忽然出现在现实中，没道理不被猎杀。
她再次看向一边的血肉，面无表情的想。
亚大伯斯的死，或许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