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黑袍人的尸体倒在雪地中，
鲜血尚未完全冻结，冒着丝丝热气。
最后一名黑袍人在凌清瑶精妙绝伦的剑技与云昭神出鬼没的冰锥干扰下，被一剑洞穿了眉心，眼中的惊骇永远凝固。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
当最后一名敌人倒下，冰原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以及背对而立、微微喘息的两人。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云昭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的伤势再次翻涌，喉头一甜，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凌清瑶的状态稍好，但袍服上的血迹和略显紊乱的气息，也显示她远未恢复。
短暂的寂静弥漫在两人之间。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更加微妙和紧绷的气氛。他们刚刚联手杀敌，配合无间，但彼此的身份，依旧是横亘在中间的巨大鸿沟。
云昭率先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落在凌清瑶身上。“缚龙殿为何杀你？”他的声音沙哑，直接切入了核心。
凌清瑶也缓缓转身，迎上他的目光。她清丽的脸上沾着几点血污，却无损那份冰雕玉琢般的清冷。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何救我？”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溅射。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云昭冷冷道，“但至少，暂时不是敌人。”他没有提冰河那次，那更像是一笔糊涂账。
凌清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她知道，想要获得暂时的安全，乃至弄清楚背后的真相，眼前这个少年，可能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极其不可靠的“盟友”。她需要展现出一定的诚意。
“他们指控我勾结雪凰，叛出瑶池。”凌清瑶的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真正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提出了不该提的建议。”
“不该看的东西？”云昭追问。
凌清瑶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黑袍人的尸体，又看向云昭：“比如，黑水村的‘净化’。”
云昭瞳孔微缩。黑水村……他听说过那个位于雪山脚下的小村落。瑶池的“净化”……他瞬间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冰谷中那些朔风部落难民的下场，就是例子。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心底滋生。
“你呢？”凌清瑶看向他，“你的力量……成长太快。这不正常。天山古道里，有什么？”
云昭眼神一厉，带着戒备。“与你无关。”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风雪刮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凌清瑶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白色玉佩，突然发出极其微弱、却急促的震动和热量！
凌清瑶脸色骤变！“快走！是‘千里追魂印’！他们有援兵，而且已经锁定了我的位置！”
云昭也感应到了远处天际传来的、毫不掩饰的强大气息，数量不少，速度极快！远比刚才这四个黑袍人更强！
没有任何犹豫！
两人几乎同时动了起来！
“跟我来！”云昭低喝一声，他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远超凌清瑶。身形一展，向着不远处一片更加密集、地形也更加复杂的冰蚀石林疾掠而去。虽然伤势影响速度，但【踏雪无痕】的基础仍在，依旧快如疾风。
凌清瑶毫不迟疑，立刻跟上。她施展出瑶池的【流云步】，身姿飘逸，速度竟也不慢，紧紧缀在云昭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模糊的影子，冲入了怪石嶙峋、通道错综复杂的石林之中。
他们刚离开不到十息，五道更加凝实、气息也更加强大的黑袍身影，便如同鬼魅般降落在刚才的战场上空。为首者是一名面容枯槁、眼神如同鹰隼的老者，他目光扫过地上四具尸体，又感应了一下玉佩指引的方向，干瘪的嘴唇吐出冰冷的字眼：
“进了石林。追！生死勿论！”
五道黑影如同附骨之疽，紧跟着冲入了石林。
亡命奔袭，正式开始！
云昭在前方引路，他凭借对冰原环境天生的亲和与牧羊人辨认方向的直觉，在如同迷宫般的石林中穿梭。他专挑那些冰缝狭窄、上方有巨大冰盖遮挡的路线，试图最大限度地干扰后方追兵的视线和神识探查。
凌清瑶紧随其后，她不再保留，神识全力外放，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感知着后方追兵的动向和距离。
“左转！前面冰缝有三条岔路，走最窄那条！”云昭头也不回地低喝。
凌清瑶没有质疑，身形一折，精准地掠入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冰缝。
几乎在他们转入冰缝的下一刻，一道凌厉的黑色刀芒便劈在了他们刚才经过的位置，将一块巨大的冰石轰得粉碎！
“他们分开包抄了！右前方和左后方各有一人，速度很快！”凌清瑶急促地传音给云昭。她的神识感知范围比云昭更广。
云昭眼神一冷，猛地停住脚步，双手按在两侧冰壁上！
“低头！”
凌清瑶毫不犹豫地俯身。
嗡！
一道厚实的冰墙瞬间在他们身后凝聚，封死了狭窄的冰缝通道！
几乎是冰墙形成的瞬间！
轰！
冰墙剧烈震动，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是后面的追兵赶到了，在强行破冰！
“走这边！”云昭看都不看那即将破碎的冰墙，指向冰缝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冰挂遮掩的洞口。
两人如同灵猿般攀援而上，钻入洞口。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上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天然冰隧道。
隧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回荡。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陈腐的气息。
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但追兵的气息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他们，并且正在从其他方向绕过来。
“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凌清瑶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微微喘息，“你的伤……”
“死不了。”云昭打断她，声音依旧冷硬。他也在剧烈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伤势在持续奔逃中不断加重。“前面有个地方，或许能暂时躲一下。”
他没有多说，继续沿着漆黑的隧道向前。
凌清瑶看着他在黑暗中略显踉跄却依旧坚定的背影，沉默地跟上。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云昭拨开洞口的藤蔓和积雪，率先钻了出去。凌清瑶紧随其后。
外面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被巨大冰崖环抱的小型山谷。谷底竟然有一片未曾冻结的温泉，蒸腾着白色的热气，让这片小谷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山谷一侧，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被野兽废弃的、不算太深的洞穴。
“这里。”云昭指向那个洞穴。
两人迅速进入洞穴。洞穴不深，但足够容纳数人，入口处有茂密的枯藤遮挡，相对隐蔽。
云昭一进入洞穴，便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洞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凌清瑶站在洞口，警惕地感应着外面的动静。追兵的气息似乎被复杂的地形和温泉的热气干扰，暂时失去了明确的指向，在周围区域徘徊。
她回头，看着蜷缩在角落、气息萎靡到极点的云昭，又看了看洞外那片被风雪笼罩、不知隐藏着多少杀机的茫茫冰原。
洞内，只有云昭压抑的咳嗽声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洞外，是瑶池缚龙殿不死不休的追杀。
这脆弱的、建立在共同危机之上的同盟，能维持多久？
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