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
李闲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还他妈是漏电的那种。
四周不是黑暗，而是一种光怪陆离的混沌，无数扭曲的岩层与根系化作流光，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空间被折叠的压力，像是无数只手在撕扯着他的身体和神魂。
“噗通！”
两人重重地摔在坚硬而潮湿的地面上，滚作一团。
肾上腺素的亢奋劲潮水般退去，一股源自神魂的疲惫感猛地涌了上来，李闲感觉后脑勺都在嗡嗡作响。
但他只是晃了晃脑袋，强行压下脱力感，第一时间松开萧倾歌，装作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体，故意把关节弄得“嘎巴”作响，仿佛在舒展筋骨。
但他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心念一动，那无形的“舌头”便瞬间扫过四周的岩壁与空气。
【叮！浅层信息解析：地脉深层岩窟，结构稳定，无即时危险。残留‘镇脉盘’秩序之力，可有效隔绝‘山鬼’意志窥探。】
得到系统的反馈，他才真正松了口气，眯起眼打量这处陌生的石窟。
这里的空气带着一股古老、原始的泥土气息，与上方那股怨气冲天的味道截然不同。
没有追兵，没有咆哮。
“安全着陆。”李闲拍了拍身上的土，冲着正扶着墙壁、脸色煞白喘息的萧倾歌咧嘴一笑，“老板娘，五星好评，记得给。”
萧倾歌没有理会他的贫嘴。她一手撑着冰冷的岩壁，另一只手紧紧抱着那颗纯金心脏。一股股磅礴的生命精气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体内，修复着被强行抽离龙气造成的亏空，甚至让她那被天道诅咒压制已久的血脉，都产生了一丝久违的悸动。
可随之而来的，并非全然的舒适。一股更深层次的虚弱感从血脉本源处传来，那是皇道龙气被强行“借”走的空虚。
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充满了贪婪与怨毒的意志，如同附骨之疽，已经死死地烙印在了她的神魂之上，哪怕隔着厚重的岩层，那股被“山鬼”当做“补品”的森冷窥伺感，依旧让她不寒而栗。
她看向李闲，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嘴唇有些发白，眼神里的光彩也黯淡了几分。
显然，最后那一下引动“镇脉盘”残余规则，对他消耗巨大。
“我们……在哪里？”萧倾歌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知道。”李闲耸耸肩，走到她身边，伸头看了看她怀里的“金心脏”，咂了咂嘴，“不过看样子，保安暂时是追不过来了。老板娘，你的药可得抱紧了，这玩意儿现在比你都值钱。”
萧倾歌下意识地将地龙根抱得更紧，抬头看着他那张依旧带着几分痞气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像一团无法预测的野火。
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烧向哪里，会带来毁灭，还是带来……一线生机。
……
深渊，崖壁。
“快！快上去！”
“拉我一把！我的腿断了！”
“王师弟……王师弟他……”
幸存的青木宗弟子们，正连滚带爬地顺着岩壁向上攀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与茫然。刚才那场自相残杀的噩梦，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了他们的神魂里。
陈师兄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面沉如水。
他看着一名弟子抱着另一具冰冷的尸体，泣不成声。又看着另一名弟子跪在地上，眼神空洞，不断用头撞着岩壁，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赎罪。
他沉默地走过去，看着那名弟子满是鲜血的额头，眼神复杂。
他抬起手，手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终还是在那名自残的弟子后颈上重重一按，后者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这一下，既是阻止他，也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压抑。
“带他走。”陈师兄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师兄，你……”一名弟子担忧地看着他。
“执行命令。”陈师兄没有看他，目光穿透翻涌的黑雾，投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带着所有人，立刻离开青木山脉，回宗门。不要等我。”
“可是……”
“没有可是！”陈师兄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这是三长老赋予我的指挥权，你们的任务，是活下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报宗门，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那名弟子被他的气势所慑，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抱拳，沉声道：“……是！师兄保重！”
他组织着剩下的人，带着伤员和尸体，头也不回地向上攀去。
很快，这片死亡崖壁上，便只剩下陈师兄一人。
呼啸的风声重新占据了世界，那股来自深渊底部的狂暴意志，依旧在无声地咆哮，但已经失去了那种蛊惑人心的诡异力量，变成了纯粹的、野兽般的愤怒。
陈师兄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
作为三长老最得意的弟子，青木宗内门这一代的翘楚，他修行的，正是宗门三大根本法之一的《枯荣心经》。此法最重磨砺心境，于枯寂中见繁荣，于毁灭中悟生机。
刚才的心魔幻象，对他而言，同样是一场凶险的考验。但此刻，在强行挣脱之后，他的道心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愈发通透澄明。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一声震动，那一声咆哮，那突然中断的心魔侵蚀……这一切都昭示着，就在刚才，这深渊之底，发生了一场超乎想象的剧变。
这剧变，甚至可能就是他们这群人能活下来的原因。
他必须下去看看。
陈师兄眼神一凝，双手掐出一个繁复的印诀。
“青藤为引，万木垂纶！”
一声低喝，他腰间缠绕的一根看似普通的青色藤蔓，竟仿佛活了过来！它猛地抽出无数细密的根须，深深扎入岩壁的缝隙之中，同时，藤蔓的另一端，则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飞速向下延伸而去！
这正是青木宗三大法术中的“青藤术”，练到高深处，一根藤蔓可化万千，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陈师兄抓住飞速下降的藤蔓，整个人如同悬挂在蛛丝上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朝着深渊坠去。
越是向下，那股暴虐的气息就越是浓烈。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气息分为两股。一股是纯粹的、属于强大妖兽的狂怒，带着土石的厚重与毁灭的欲望。而另一股……则更加阴冷，更加庞大，仿佛是这整座山脉三百年怨气的集合体，充满了对某个“补品”被夺走的贪婪与不甘。
很快，他落到了底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整个洞窟底部，一片狼藉。
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爪印和撞击的深坑，无数碎裂的石块散落一地。他能从那些石块上，辨认出属于“石化锐士”的残骸，它们身上的魂火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石头。
一场大战。
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
他缓步走在战场中央，脚下踩着破碎的石块，发出“咔嚓”的声响。《枯荣心经》缓缓运转，一层淡青色的光晕笼罩全身，将周围狂暴的煞气隔绝在外。
他的目光，很快被一处地方吸引了。
那是洞窟的正中央。
那里的地面，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死灰色，无数巨大的植物根系虬结盘错，却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光泽，仿佛所有的精华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在这片死寂的中央，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沁人心脾的异香。
仅仅是闻到这一丝残香，陈师兄就感觉自己体内的木行灵力都活跃了几分。
“天材地宝！”他心中一震。
是什么样的宝物，才能留下如此惊人的药香？又是什么样的变故，让它和周围的地脉一同枯萎？
他蹲下身，捻起一撮死灰色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
除了那股药香，他还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那是一种……极其淡薄，却又无比高贵、无比纯粹的气息。仿佛是烈日，是皇权，是统御万物的人道威严。
“龙气？”这两个字仿佛两柄重锤，狠狠砸在陈师兄的心头。
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体内刚刚平复的《枯荣心经》灵力瞬间紊乱，护体的青色光晕都剧烈闪烁了一下！
他不是没见过皇族，但如此纯粹、如此霸道，仿佛人道化身般的龙气残留，怎么会出现在这怨气冲天的深渊之底？！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洞窟，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面岩壁上。
那面岩壁，同样布满了枯死的根系，但与其他地方不同，那里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仿佛曾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折叠”过。
他走上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片岩壁。
指尖传来一种古怪的触感，岩石内部的结构似乎都被破坏又重组了。
他还从中感觉到了一丝与整个深渊的混乱暴虐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韵味，仿佛无形中有一套严苛的规矩，强行将此处的岩石扭曲重塑，又在瞬间恢复，这股力量与周围的煞气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种……镇压万物的法度，而非单纯的术法残留。
混乱的绝地，枯萎的地宝，高贵的人皇龙气，诡异的秩序之力……
无数矛盾的线索，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岩壁扭曲的缝隙中，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他走上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片岩壁。指尖传来一种古怪的触感，岩石内部的结构似乎都被破坏又重组了。
他的手指顺着一道最深的扭曲裂缝划过，忽然被一抹粗糙的异物感硌了一下。
他眉头一挑，运起灵力，青藤术的藤蔓尖端如灵蛇般探入缝隙，小心翼翼地勾出了一小片被岩石挤压得不成样子的布料，质地廉价，像是凡人所穿的粗布麻衣。
陈师兄将这片布料放在掌心，眉头紧锁。
宗门典籍中记载，上古大能移山填海，凭的是毁天灭地的磅礴法力。
可这残留的气息，却并非单纯的灵力或蛮力……它更像是一种‘规矩’。
仿佛有人在这里定下了一条‘此路当通’的铁律，于是山壁便为之扭曲。
这是什么手段？以法度驾驭物质？这……这难道是传说中涉及‘规则’层面的神通？末法时代，怎么可能还有这种力量存在！
“吼……”
一声压抑的、充满威胁的低吼，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陈师兄身体猛地一僵，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缓缓回头。
黑暗中，一双细缝般的、闪烁着暴虐红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那小山般的身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阴影中一步步走出。
黑鳞地龙兽！
陈师兄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理智，只有失去了最重要之物后、找不到宣泄口的纯粹毁灭欲。
他不知道这头巨兽到底丢了什么，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足以焚山煮海的滔天怒火，已经将他——这个洞窟里唯一的活物，锁定成了下一个必须撕碎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