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道士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找死！”
他被李闲那句“吃屎”的比喻，气得浑身发抖，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凶光。
“牙尖嘴利的东西！今天就让你尝尝，被万魂噬咬的滋味！”
他猛地摇晃手中黑幡，那幡面上的血色符文骤然亮起，一股阴风凭空卷起。
被吸入幡中的怨气洪流，竟分出一股，化作数十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朝着李闲和萧倾歌扑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怨气，而是经过“百鬼幡”炼化，带有侵蚀神魂之毒的“魂煞”。
萧倾歌的剑，再次出鞘半寸，剑锋上寒芒流转，杀机毕现。
“别急，老板娘。”李闲却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人家请客，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非但不躲，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对着那扑面而来的魂煞，张开了嘴。
不是真的要吃，而是一种姿态。
一种极度嚣张，极度蔑视的姿态。
“来，让小爷我尝尝，是三成熟的还是五成熟的？看这黑不溜秋的卖相，怕不是火开大了，给炼糊了吧？”
他嘴上骚话不断，眉心处【三军神主】的称号，却已灼热如烙铁。
一股无形的、源自更高位阶的威压，轰然散开！
那扑来的数十张鬼脸，在距离李闲还有三尺远时，猛地顿住。
它们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又像是闻到了天敌的气息，痛苦的表情瞬间化为了极致的恐惧。
它们非但不敢再前进分毫，反而调转方向，争先恐后地想逃回那黑幡之中。
“哎，别走啊！”李闲怪叫一声，“菜都上桌了，怎么还带端回去的？你们万魂门待客，就是这个规矩？”
他双手再次掐出那个古怪的印诀，对着那群魂煞，遥遥一指。
“全体都有，立正！向我看齐！”
诡异的一幕，再次上演。
那些魂煞，竟真的在半空中停滞，扭曲的五官，齐刷刷地转向了李闲。
虽然仍在剧烈颤抖，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祠堂飞檐上，那青年道士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引以为傲的“百鬼幡”，炼化魂魄，如臂使指，何曾出现过这等情况？
这些被他视为奴仆的魂煞，竟然……在听从一个外人的号令！
这比一剑劈了他的幡，还要让他感到屈辱和不可思议。
“你……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他声音都变了调。
“妖法？没文化真可怕。”李闲撇了撇嘴，像个训导主任，背着手，开始点评，“你这幡，材质太次，符文画得跟狗爬一样，核心的‘聚灵’阵纹，还刻反了三笔。能把怨气吸进去，都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你胡说！”青年道士气急败坏。
“我胡说？”李闲乐了，他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那道士，“那你告诉我，你吸进去的，真是怨气？”
他心念一动，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那股被黑幡吸扯的能量洪流上。
【叮！】
【规则交互判定……目标：百鬼幡（伪法宝）】
【交互成功！信息解析中……】
【名称：百鬼幡（劣质仿品）】
【核心阵法：聚阴噬魂阵（残缺）】
【效果：强行吸纳并奴役魂体，通过血祭符文进行粗糙炼化，转化为‘魂煞’。】
【当前状态：正在吸纳‘无主功德’……警告！检测到核心物质属性异常！正在进行二次判定……判定失败！核心物质为【纯净功德】，正在遭受【血祭符文】的逆向污染！】
【系统警告！检测到核心物质被污染！‘纯净功德’正在被‘血祭符文’污染，转化为蕴含庞大业力的‘伪魂煞’！】
【备注：检测到【纯净功德】正在被转化为【业力魂煞】，转化效率极低，能量损耗超过九成九。此行为被判定为：最高等级的能量浪费。建议宿主立刻阻止。】
李闲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帮万魂门的蠢货，根本分不清怨气和功德的区别。
他们只是循着最浓郁的“能量”波动而来，用他们那套粗糙的法门，把最精纯的“功德”，当成了普通的“魂魄”，强行污染，炼化成他们能理解的“魂煞”。
这已经不是吃屎了。
这是把黄金当成屎，回炉重造成了更臭更硬的屎块！
“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爷就给你免费上一课。”李闲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整条长街。
“你们以为，这是怨气冲天？”
“错！这是功德盖世！”
“这冯家渡数千青壮，被镇南王府以邪术抽干气血，身死魂消。
“你们真以为这是怨气？动动你们那被驴踢过的脑子！如果是滔天怨气，此地早该是厉鬼横行，而不是现在这样！这股力量纯净、浩大，带着守护和不甘的意志！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数千人，是心怀守护家园的执念而死，他们的死，被天道判定为‘义举’，这才降下这泼天功德！”
“这股执念与不甘，混杂着此地残留的皇朝龙气，在天道运转之下，本该化为一场泼天的‘无主功德’！”
李闲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结果呢？被你们这帮蠢货，用这破旗子一搅和，功德被血煞污染，眼看就要变成一场滔天业力！你们不是在超度，你们是在造孽！等这业力成了气候，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你们自己！”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有系统分析，也有自己的推断和忽悠。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青年道士的心口。
他脸色煞白，握着幡旗的手，都开始不稳。
他不懂什么功德业力，但他能感觉到，幡里的东西，确实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狂躁，甚至隐隐有脱离他掌控的迹象。
李闲话音刚落，正想再损那道士几句，却忽然鼻子一动，眉头微皱。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焦糊味，似乎被一种淡淡的、清苦的草药香气中和了。
紧接着，一个悠悠的声音才从街口的方向传来，打断了这场闹剧。
“药，对症，方能治病。”
那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朴素灰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缓步走来。
他正是那“百草翁”。
他身后，跟着那名背着巨大药箱的药童。
百草翁的出现，与之前的木雕师截然不同。
木雕师是规则，是漠然，他走过，万物为之退避。
而百草翁，却是温润，是生机。
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怨念灰雾，在他身前三尺，便如春雪遇暖阳，自行消融，根本无法近身。
他没有用法力，也没有任何法宝。
他就那么走着，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味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邪的“大药”。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古朴的药碾，另一只手，则不时从腰间的数十个小布袋里，捻出一些干枯的草药，放入其中，边走边碾。
“沙沙……沙沙……”
药碾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城中，竟比任何喊杀声都更具存在感。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草木清香与药石气息的味道，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弥漫开来。
那味道，冲淡了空气中甜腻的焦糊味，让闻者心神为之一清。
李闲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心念集中，朝着那百草翁，“舔”了过去。
【叮！】
【规则谛听……连接成功！】
【目标：百草翁（人道丰碑）】
【状态：功德金轮（自行运转），万邪不侵。】
【人道功德（浩瀚）】
【备注：他非修士，却比任何修士都更近大道。他的一生，只做一件事：救人。他所到之处，便是生机所在。他脚下的路，便是功德铺就的通天途。】
李闲的心脏，猛地一跳。
人道丰碑！
这是何等恐怖的评价！
如果说，那木雕师是天道规则的“观察者”和“修正者”，那眼前这位百草翁，就是与天道并行的另一条“人道”的具象化身！
他的功德，不是像李闲这样，需要去“赚”，去“抢”。
他的功德，是他救下的每一个人，自发汇聚在他身上的信念与感激。
是活生生的，流淌的，生生不息的！
飞檐上，那万魂门的青年道士，也看到了百草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百草翁？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
他话没说完，就自己闭上了嘴。
他自己都不信，这种医道圣手，会和他们抢夺魂魄。
百草翁对峙的双方，视若无睹。
他只是走到长街中央，停下脚步，将碾好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入一个药童递来的瓦罐中。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祠堂上空，被黑幡搅动的“功德业力混合物”，那双阅尽世间沧桑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悯。
“病根已入骨，需下猛药。”
他声音不高，却仿佛在宣告一个结果。
他从药童手中接过瓦罐，迈开步子，不偏不倚，正是朝着那怨气与死气的核心，冯家渡祠堂，一步步走去。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所过之处，地上的枯骨尘埃，都似乎少了几分死气，多了一丝安宁。
李闲舔了舔嘴唇，眼中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看着那青年道士，又看了看走向祠堂的百草翁，最后，目光落在那依旧在吸收着“混合能量”的百鬼幡上。
他笑了。
“哥们儿，看到了吗？”
他冲着那青年道士，一扬下巴。
“现在，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锅里的东西是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