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
足以焚烧神魂的狂喜,让周常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撮灰黑色的粉末,就像看着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看着一条通往至高神座的阶梯。
师尊丹辰子让他研究“灭生之源”,是想找到它的原理,掌控它,利用它。
宗门上下,此刻恐怕都在为了那诡异的香气焦头烂额,视其为洪水猛兽。
只有他,周常,看到了真相。
这所谓的灾难,这让宗门束手无策的香气,不过是送上门来的养料,是献给老大的第一份盖世奇功的垫脚石!
向宗门汇报?
这个念头仅仅是在他脑中一闪,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掐灭。
汇报给丹阳真人?还是代宗主玄清道人?
然后呢?
功劳归于药王峰,归于高高在上的长老会。他周常,最多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夸奖,一些无关紧要的赏赐。
那不是他要的。
老大给他的,是新生。他要还给老大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周常小心翼翼地,用最顶级的玄冰禁制,将那玉盒重新封印。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虔诚而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转身,无视了腰间那枚代表着丹鼎殿长老身份、正在疯狂震动,显然是丹阳真人在催促的宗门玉符。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另一枚东西。
那是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铁片,上面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块凡俗的废铁。
这是老大当初离开后勤处时,塞给他们几个人的。
周常将一缕融合了【青帝药君】神位的神魂之力,缓缓注入铁片。
铁片没有亮起任何光芒,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只有他能感受到的震动。
连接,建立了。
……
酒馆内。
李闲刚刚将那股逆流而上的阴冷意志碾碎,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神魂中便感知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波动。
是周常。
他眉头微挑,那股被清微老怪勾起的森然杀意,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玩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铁片中,传来周常压抑着兴奋与狂热的声音,简洁明了。
“老大,找到了。”
“那香气的克星,就是‘灭生之源’。”
李闲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筷子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克星?”他的声音通过铁片,平静地传了过去,“说清楚。”
“是吞噬,是碾压!”周常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丹痴特有的狂热,“它们是两种规则的具现,‘灭生之源’的规则,在它之上!我亲眼看到,那香气在靠近‘灭生之源’的瞬间,就被彻底吞噬,化为虚无!”
“我能以它为核心,炼制出一种‘解药’。不,那不是解药,是针对它的剧毒!只要将这‘剧毒’散播出去,就能将宗门内所有的香气,全部清除!”
酒馆的喧嚣,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李闲的指尖停住了敲击。
他笑了。
周常这小子,果然没让他失望。这“青帝药君”的神位,给得太值了。
宗门高层还在满世界找那个疯子墨尘,却不知道,真正的解药,一直就躺在他们自己的宝库里,只是无人识得。
“很好。”李闲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这件事,你不要出面。”
铁片那头的周常,明显愣了一下。
“去找钱多多。”李闲慢悠悠地说道,“把‘灭生之源’的样本,还有你的炼制方法,全部交给他。让他,去处理后续的所有事。”
周常沉默了。
他不是傻子。炼丹之道,何尝不是人心之道?君臣佐使,火候时机,每一步都错不得。
老大此举,看似将主药让与他人,实则是以之为引,要炼一炉惊天动地的‘权势大丹’!
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老大仍在后勤处蛰伏,以杂役身份掩人耳目,他自己,虽是新晋的丹鼎殿长老,却根基未稳。石雷、张威峰他们,也还在各自的领域里潜伏。
他们这个小团体,需要一个能在台前行走,能将所有人的利益串联起来,并且能将这份功劳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的人。
这个人,只能是钱多多。
他天生就懂得如何将一分利,变成十分。
由钱多多出面,献上解药,拯救宗门。那么,这份功劳就不再是某个丹痴长老的灵光一闪,而是属于一个“团体”的胜利。
一个以钱多多为代表的,冉冉升起的新兴势力!
想通了这一点,周常的心头,非但没有半分不甘,反而涌起一股灼热的战栗。
就像炼制神丹,每一种药材的投放顺序、火候都暗藏玄机,最终才能成就至高品质。老大此刻的布局,比他见过的任何丹方都要精妙万倍!他,周常,不是被舍弃的药渣,而是这神丹方中,最关键的一味主药!
老大在下一盘大棋。
而他,是这盘棋上,最锋利的一枚棋子。
“我明白了,老大。”周常的声音沉稳下来。
但他没有立刻切断联系。
他握着铁片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压下心中的某个念头,但最终,那股源于炼丹师追求完美的执念,还是让他再次开口。
“老大,还有一个问题。”
“钱多多……还有石雷、威峰他们,身份不够。”
“老大,我感觉有点不对,这丹方是神方,丹药是神丹,可……可这献丹的‘鼎’不对,钱多多他……他就像个瓦罐,瓦罐炼不出也盛不住神丹,强行献上去,怕是会被人连罐子带丹一起砸了!”
“就算功劳最后落在他头上,一个外门弟子,又能得到多少赏赐?这不划算。”
周常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得不像一个丹痴。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向宗门进言,就说这解药方子邪门,非我一人能炼,必须找到几个命格、天赋都对路的奇才当‘药引子’才行!我用我这个长老的身份做担保,先把他们的名分提上来,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您看如何?”
“我可以向宗门提议,鉴于此次危机,特事特办,从外门、杂役弟子中,选拔一批有特殊才能的人,破格提拔,协助长老会应对危机。”
“我来提名,老大你来挑选。先把他们的身份提上来,至少提到内门弟子,甚至核心弟子!如此一来,钱多多再献上解药,才名正言顺,无人敢欺!”
他说完,便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老大的评判。
这番话,是他生平第一次,在丹道之外,动了如此多的心计。
他有些紧张。
铁片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后,传来了李闲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你总算开窍了。”
“就照你说的去办。”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我要让整个万象宗,上至太上长老,下至烧火杂役,都清清楚楚地看着。”
“是谁,在这场天倾之灾里,立下了盖世奇功。”
“又是谁,将得到这份功劳带来的……一切。”
嗡。
铁片上的震动,消失了。
周常站在空旷死寂的天级丹殿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黑色铁片。
他眼中的狂热与痴迷,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冰冷。
炼丹,救宗门?
不。
真正的任务,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要炼制的,不是解药。
是为他的兄弟们,铺就一条通天大道的阶梯。
周常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枚被他忽略已久的、代表丹鼎殿长老身份的宗门玉符。
他将神识探入其中,对着那头丹阳真人焦急如焚的催促,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语气回复道:“丹阳师伯,危机或有转机。事关重大,请您速来天级丹殿,弟子需当面与您商议。另外,还烦请您代为禀报代宗主,弟子周常已觅得解决之道,但此法极为特殊,需几位天赋异禀的弟子辅助方能施展。为争分夺秒,恳请宗主暂授‘特事特办之权’,以便我能立刻从外门、杂役中征调所需人手,否则时机一过,恐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