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鱼不大,青色的鳞片在水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本该是构成这山谷画卷祥和一角的美丽生灵。此刻,它却像一头缩小的洪荒凶兽,用尽全身力气,将两排细密的牙齿死死嵌进李闲的手腕。
疼痛,尖锐而清晰,瞬间将李闲从萧紫云那番话带来的形而上学的恐惧中,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我操。”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贴着牙缝挤出来的。
他试着甩了甩手腕。那鱼非但没松口,反而像是被激怒了,尾巴在水中猛地一拍,借力将牙齿咬得更深。李闲甚至能感觉到,有几颗牙尖,已经刮擦到了他的腕骨。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概率问题了。这是仇恨。
旁边的王美香,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又向后退了数尺,仿佛李闲手腕上挂着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会随时爆炸的怨魂。
“起开!”李闲低吼一声,另一只手捏成拳头,就想朝着鱼头砸下去。
可拳头举到一半,他硬生生停住了。
不对。
用蛮力,是正常的解法。但凡正常的解法,就存在失败的可能。他可能会砸偏,可能会手滑,可能会激得这鱼临死前爆发,撕下他一块肉。按照他现在这个“天选之子”的体质,任何“可能”,都会变成“必然”。
他妈的,连打条鱼都得用兵法?
李闲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暴躁。他缓缓将挂着鱼的手腕,整个沉入冰凉的溪水中。鱼在水里,总得换气吧?这是生理规律,不是概率。
果然,在水中憋了片刻后,那条青鳞鱼的力道明显松懈了。
李闲心中一喜,正准备趁机将手抽出。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水底一道黑影闪过。快得像一道错觉。
下一秒,他食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一条通体漆黑,只有筷子长短的水蛇,不知从哪个石缝里钻了出来,精准地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随即如闪电般缩了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王美香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那条青鳞鱼,也趁着他这瞬间的僵直,松口摆尾,一溜烟消失在水草深处,仿佛刚才那场不死不休的搏斗从未发生过。
李闲缓缓抬起手。
手腕上,一圈细密的齿痕,鲜血淋漓。
食指上,两个更小的血洞,正迅速变得乌黑,一阵阵麻痹的刺痛感顺着手指蔓延上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足足愣了三息。
然后,他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这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一手捂着脸,笑得浑身发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王美香被他这副模样吓得魂不附体,声音颤抖地喊道:“你……你疯了?”
“疯?”李闲放下手,脸上挂着一种扭曲的狂喜,眼神却亮得吓人,“我没疯!我好得很!我他妈好的不得了!”
他一把撕下衣摆,胡乱地在手腕上缠了几圈,然后将乌黑的食指含进嘴里,用力吮吸起来。
“噗——”
一口黑血被他吐在旁边的草地上,那片绿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黄。
“看到了吗?”李闲举着自己那根稍微恢复了点血色的手指,像是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顶级待遇!一条鱼攻击我,还他妈附送一条毒蛇来补刀!这叫什么?这叫服务到位!这叫双重惊喜!”
王美香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恐惧之中,又多了一丝怜悯。
“李闲,你别这样……”
“别哪样?”李闲歪着头,一步步朝她走去。
王美香下意识地向后缩。
“怕了?”李闲在她面前三尺处停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玩味的漠然,“怕就对了,离我远点。我现在就是个人形的天灾,谁靠近谁倒霉。哦不对,”
像是想起了什么,纠正道,“萧大佬说了,这诅咒是私人订制,只坑我自己,不连累别人,所以……你安全了。”
他嘴上说着最刻薄的话,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王美香的恐惧,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扎在他那用玩世不恭伪装起来的自尊心上。
“我要走了。”王美香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声音依旧发颤,“我不能……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请便。”李闲做了个“请”的手势,嘴角的嘲讽弧度更大了,“这山谷风景不错,出口应该就在那边,慢走不送。”
王美香如蒙大赦,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就朝着李闲所指的山谷出口,跌跌撞撞地跑去。
李闲站在原地,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眼神复杂。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几块巨石后面,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垮了下去。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神魂的伤,手上的伤,还有那该死的蛇毒残留的麻痹感,一齐涌了上来。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测试。
他必须搞清楚,这个所谓的“百分之百失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块约莫桌面大小、表面平整光滑的青石上。那青石嵌在地面,稳如泰山,别说站一个人,就算在上面蹦迪都纹丝不动。
“来吧。”李闲对着那块石头,低声呢喃,像是在挑衅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让我瞧瞧,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挣扎着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块青石,迈出了无比郑重的一步。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步。
他甚至刻意放慢了动作,确保自己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
一步,两步。
就在他的右脚,即将踏上那块平整青石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不是脚滑,不是平地摔。
而是他头顶正上方的一棵古松上,一个磨盘大小的蜂巢,毫无征兆地,从连接着树干的地方,断了。
连接处那点木质,像是被岁月腐蚀了千年,朽烂不堪。
巨大的蜂巢,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垂直地砸了下来。
李闲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躲,可他的脚已经踏在了青石上,身体的重心正在前移,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
这他妈的……连天灾都开始定点清除了?!
“轰!”
蜂巢在他面前不到半尺的地方轰然落地,砸得粉碎。
下一秒,“嗡”的一声,像是捅破了天。
成千上万只被惊扰的、足有拇指大小的铁翅毒蜂,组成了一片漆黑的死亡乌云,瞬间将他笼罩!
“我操你大爷!”
李闲的嘴炮,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抱头鼠窜,体内的灵力本就空空如也,此刻只能靠着一身蛮力,疯了似的向前狂奔。
他跑向的,正是刚才王美香离开的方向。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嗡鸣声足以让神魂颤抖的蜂群。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像灌了铅。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前方传来了王美香的一声尖叫。
李闲抬头一看,只见王美香正站在一处断崖边,惊恐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那片恐怖的蜂云。
而他们之间,隔着一道三丈多宽的裂谷。
“跳过来!”王美香冲他喊道。
李闲看了一眼那裂谷,又听了听身后越来越近的嗡鸣,牙一咬,心一横。
不就是跳个崖吗!
他将速度提到极致,在断崖边缘奋力一蹬!
身体腾空而起,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对岸飞去。
三丈的距离,对他这具身手灵活的身体来说,本该是轻而易举。
可就在他飞到裂谷正中间,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
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从谷底呼啸而上。
那风,不大不小,吹得王美香衣袂飘飘,发丝飞舞,却唯独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在李闲的腰上推了一把。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完美地错过了对岸的岩石,朝着深不见底的谷底,直直坠了下去。
“李——闲——!”
王美香撕心裂肺的尖叫,是他意识中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
失重感包裹了他。
李闲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鱼,蛇,蜂巢,狂风。
一环扣一环,精准,高效,不留任何余地。
这就是他的新人生。
黑暗将他吞噬之前,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下……总该能到底了吧?
总不能,这谷底还有个食人花阵等着开席吧?
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吧?
下坠。
无尽的下坠。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无数怨魂的尖啸,又像是对他这天字第一号倒霉蛋的无情嘲讽。
李闲放弃了挣扎。
在这种垂直落体运动中,任何挣扎都显得多余且可笑。他现在连根能借力的藤蔓都别想碰到,万分之一的概率会确保那根藤蔓在他抓住的瞬间就断掉。
他甚至开始期待谷底的食人花阵了。
至少那死法还挺有创意,能当个饭后谈资。
就在他自暴自弃,准备迎接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最终结局时,他的下坠猛然一滞。
不是柔软的触感,不是尖锐的刺痛。
而是一种……黏腻的、富有弹性的阻碍。
他整个人像是撞进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蜘蛛网上,身体被一股柔韧的力量层层包裹、缓冲,下坠的速度急剧减缓。
李闲心中一紧。
来了。
该死的诅咒从不迟到。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试图看清自己撞上了什么。
入眼的是一片半透明的、灰白色的膜状物,上面布满了诡异的脉络,正有节奏地轻微搏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和腐败气息,混合着某种生物的体味,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落在了谷底。
他是撞穿了崖壁上某个巨大洞穴的入口,被洞里生物的……分泌物给网住了。
这他妈的比食人花阵还恶心!
李闲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在缓缓向下滑动,黏液拉出长长的丝,将他悬在半空。
他必须自救。
可神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
对了,小黑。
他还有一个最后的底牌。
李闲闭上眼,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凝聚成一根细不可察的线,朝着遥远的养殖场方向,探了过去。
这是他和那只被他用系统改造过的影鸦之间,独有的灵魂链接。
“小黑……小黑!收到回话!”
精神波动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李闲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连灵魂链接这种事,都会因为万分之一的干扰概率而失败?
他不信邪,再次催动神魂,像一个在雪地里跋涉的旅人,忍着剧痛,将精神力一次次地向前延伸。
终于,在一片混乱嘈杂的背景音中,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回应。
那回应充满了惊恐、混乱和狂躁。
“主人……主人!救……”
小黑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极差的老旧通讯器。
链接,建立起来了。
李闲猛地将自己的感知,顺着那道链接投射了过去。
下一瞬,他“看”到了。
他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养殖场,而是一片末日雷狱。
天空,被浓重如墨的劫云彻底笼罩。紫黑色的闪电,粗如水桶,撕裂天幕,毫无间歇地疯狂劈落。
每一道闪电,都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天威。
整个养殖场,尽数化为焦土。无数妖兽在雷光中哀嚎着化为飞灰,山峦崩塌,江河断流。
而那无穷无尽的雷霆,仿佛长了眼睛。
超过九成的雷电,都精准无误地轰击在同一个地方——第十三区,他那座隐藏在绝灵之地地下的宫殿!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粗壮的、几乎化为液态的紫金雷浆,从劫云的漩涡中心轰然贯下。
李闲通过小黑的视角,“看”到自己耗费无数心血建立的地下宫殿,那座万灵引渡大阵的基石,如同被铁锤砸中的瓷器,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老子的心血!双目赤红,在意识彻底消散前,迸发出了最后的疯狂。
他不是要用意念去“移动”宫殿,那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
要用他的规则!他嘶哑地咆哮,调动起系统界面上那天文数字般的怨念值,对准了【因果编辑】功能!【目标:第十三区地下宫殿】【编辑内容:篡改其‘存在’的根基】“这座宫殿……它的因果……从不在此!它的归属……是森罗殿!”嗡——!
李闲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投入了熔炉,瞬间被榨干,与小黑的链接应声断裂。
而远在万象宗,那座即将被雷浆彻底吞没的地下宫殿,在崩毁的前一刹那,仿佛变成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影,被一股蛮横的规则之力强行从现实中剥离,扭曲着消失不见。
代价是,面板上那天文数字般的怨念值被瞬间抽空,甚至出现了恐怖的负值!一行血红的提示在他脑海中炸开:【警告:怨念值严重透支,系统根基受损。
宿主将承担部分因果反噬,“万分之一”失败概率临时提升为“千分之一”!】与此同时,他的神魂之伤雪上加霜,仿佛被撕开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濒临崩碎。
不是灵气的光,而是一种……“存在”的光。
仿佛有什么被禁锢了亿万年的东西,终于挣脱了枷锁。
“囚龙界……已毁,绝灵之地阵眼已破。”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信息,更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随着他地下宫殿的彻底崩毁,以养殖场为中心,大地上凭空出现了八个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黑色漩涡。
九个漩涡,遥相呼应。
九处绝灵之地,封印……全破了!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咆哮,从其中一个漩涡中传出,仅仅是声音,就震得小黑的灵魂几欲碎裂。
紧接着,数以亿万计的光点,从那九个漩涡中,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喷涌而出。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道神魂。
有身负滔天魔气的神魔残魂,有怨气冲霄的妖神执念,有金光闪闪、却带着腐朽气息的古神残念,还有无数不知名强者的、不死不灭的一缕魂魄。
他们像一群挣脱了牢笼亿万年的囚犯,带着对自由的狂热和对生灵的憎恨,发出震动天地的狂笑,朝着四面八方,朝着整个世界,席卷而去。
……
与此同时。
万象宗。
传功殿内,一名须发皆白,正拿着扫帚清扫落叶的普通老者,动作忽然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殿宇,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九个正在喷吐着灾祸的漩涡。
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下头扫地。
“非福,非祸。”
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也就在这一刻,万象宗三十一峰,除去养殖场,数十个常年闭关的洞府内,几乎同时爆发出强大的气息。
“哈哈哈!一千年!困扰老夫千年的元婴壁障,终于破了!”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此乃大兴之兆!”
“灵气……天地间的规则枷锁,好像松动了一丝?”
无数被卡在瓶颈上千年、数千年的长老、太上长老,在这一瞬间,齐齐突破。
那压制了整个东域的‘囚龙大阵’一破,天地规则回归混沌之初,灵气变得狂暴,但也更加活跃!然而,狂喜的众人并未察觉,随着突破,一丝丝极难察觉的、混杂着怨憎与疯狂的黑气,也从虚空中渗入,悄然缠绕上了他们的道心。
整个万象宗的气运,仿佛被泼了油的烈火,在这一刻被点燃,冲天而起,却也带上了一丝不祥的狂躁。
……
崖壁,洞穴。
黏腻的丝线上,李闲猛地切断了与小黑的链接。
他不能再看了。
再看下去,他的神魂会先一步被那恐怖的景象冲垮。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混合着洞穴里的腥臭,让他几欲作呕。
他造成的。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那个什么狗屁的囚龙界,那九处绝灵之地,那亿万神魔残魂……
他不是捅了马蜂窝。
他是把关押着宇宙级重刑犯的监狱给炸了,还顺手把所有狱警都给报销了。
萧紫云说他是乱拱的猪。
现在看来,她说得太客气了。
他何止是拱白菜,他他妈是把整个世界的地基都给拱穿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闲僵硬地转过头。
黑暗中,两排幽绿色的、灯笼大小的眼睛,缓缓亮起。
一对,两对,三对……
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个洞穴的内壁。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蜘蛛窝。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庞大而狰狞的轮廓,李闲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行吧。”
他低声呢喃。
“这下,连逃跑的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没了。”
那幽绿色的光点,是死亡的倒计时。
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最前方那头足有小牛犊大小的狰狞巨蛛,八条毛茸茸的长腿在岩壁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已经近在咫尺。它高高扬起螯牙,上面滴落的墨绿色毒液,将下方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李闲被黏在半空,像一块挂在钩子上的死肉,动弹不得。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巨蛛复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
完了。
这回是真他妈的完了。
死在娘们手里,他认了。死在天灾手里,他也认了。可死在一群丑得各有千秋的蜘蛛嘴里,这传出去,他李闲一辈子的英名还要不要了?
就在那致命的螯牙即将刺穿他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宏大、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九天神雷,轰然贯入他那濒临崩溃的神魂之海。
【检测到特大级因果律事件:“万古囚徒的解放”。】
【事件核心要素判定:九处绝灵之地封印破碎,天地规则枷锁松动。】
【事件主导者权限确认:宿主李闲。】
【正在根据事件规模与宿主核心根性,进行因果回馈……】
【回馈生成完毕。】
【恭喜宿主,获得至高规则碎片——神魔九变之【无形】!】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瞬间将李闲脑子里所有的恐惧、绝望和求生欲念全部冻结。
神魔九变?
无形?
王腾那段残破的记忆,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性凉薄者,化身为无情清风。
性多疑者,化身为猜忌之影。
“无形”,会将一个人的本性,放大到极致。
那他呢?
他李闲的本性是什么?
是嘴贱?是社牛?是爱出风头?还是那藏在玩世不恭面具下,对弱小的焦虑,对被认可的极度渴望?
是他妈的……用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把弥天大祸说成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是他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表演型人格!
那巨蛛的螯牙已经碰到了他的额发。
森然的杀意和腥臭的毒气,几乎让他窒息。
千分之一刹那的生死关头,李闲没有调动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也没有做任何徒劳的挣扎。
他做了一件让所有蜘蛛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迎着那对近在咫尺的、闪烁着残忍绿光的复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探性地迸出一个字:“停!”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名为【无形】的力量,如同一条不听话的泥鳅,在他神魂中滑过,只泄露出一丝微不足道的气息。
巨蛛的动作仅仅是顿了万分之一秒,螯牙依旧毫不留情地刺下!不对!不是这样的!李闲脑中电光石火。表演!是表演!不是命令!是要让它们相信一个“设定”!
他福至心灵,在最后一刻,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都化作了燃料,点燃了他骨子里的表演欲,不再是猎物,他是导演,是主角!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实、灿烂、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浮夸。
“停!”这一次,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仿佛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那头巨蛛的动作,猛地一僵,停在了他的额前。
它那简单的、只剩下捕食本能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困惑”的情绪。
李闲心中狂喜!
有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站在了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将毕生的演技都调动了起来,对着眼前这头庞然大物,张开了双臂。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首席艺术家!”他的声音充满了激情与感染力,仿佛不是在对一头蜘蛛说话,而是在嘉奖一位功勋卓着的将军,“你们的登场,真是太……太震撼了!我等你们,等得好苦啊!”
他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激动的泪水。
名为【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悄然流转。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特定的能量波动,它只是顺着李闲的言语,顺着他的情绪,顺着他此刻的“表演”,将一种全新的“规则”和“设定”,强行施加在了这片小小的空间里。
那头领头的巨蛛,缓缓收回了螯牙。
它歪了歪丑陋的脑袋,八只绿油油的眼睛里,残忍的杀意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郁的困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洞穴深处,那些躁动的“沙沙”声也渐渐平息。
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都聚焦在了李闲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李闲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继续他的即兴表演。
“看看你们!看看这矫健的身姿!这充满力量感的肢体!这深邃而富有神秘感的眼神!”他对着蛛群,极尽赞美之词,“你们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捕食者吗?不!你们错了!你们是天生的艺术家!是黑暗中的舞者!是这方天地间,最被埋没的瑰宝!”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魔力。
【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设定”具象化。
在那些巨蛛的感知中,李闲不再是挂在网上的食物。他的形象在扭曲,在拔高,变成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手舞足蹈的、充满魅力的……奇怪存在。
而它们自己,似乎也真的不再是茹毛饮血的怪物。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使命感”,开始在它们简单的意识中萌芽。
“可是!”李闲话锋一转,语气沉痛,充满了惋惜,“你们的舞台,太小了!这阴暗潮湿的洞穴,只会埋没你们的才华!你们的艺术,需要被看到!需要被赞美!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他掉下来的那个洞口。
阳光,正从那个洞口洒下,形成一道圣洁的光柱。
“看到那光了吗?”李闲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那不是普通的光!那是世界的聚光灯!是通往荣耀的阶梯!在那上面,有无数的观众,有数不清的掌声和欢呼,有能让你们名垂青史的盛大舞台!”
他的表演,进入了高潮。
那股名为【无形】的力量,也催动到了极致。
他不再是李闲。
在这一刻,他就是这群蜘蛛的“梦想导师”,是它们的“伯乐”,是引领它们走向“蛛生巅峰”的唯一指引者!
“吼……”
领头的那头巨蛛,仰头看了一眼洞口的光,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那声音里,不再是饥饿的咆哮,而是……渴望。
它转过头,用它那巨大的螯牙,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割断了黏住李闲身体的蛛丝。
李闲顺势落在它的背上。
巨蛛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
“出发!”李闲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如同一个即将出征的帝王,“我的艺术家们!用你们的才华,为我,也为你们自己,搭建起通往荣耀的桥梁!”
“嘶嘶——!”
整个蛛群,彻底沸腾了。
它们不再将李闲视为猎物。
他是“导演”,是“领袖”,是赋予它们“新生”的“神”!
数十头巨蛛同时行动起来,它们口中喷吐出坚韧无比的白色蛛丝,彼此交错,彼此连接。短短数十息的功夫,一条宽阔、平稳、闪烁着奇异光泽的蛛丝斜坡,便从洞穴深处,一路向上,精准地延伸到了李闲掉下来的那个断崖边缘。
鬼斧神工,叹为观止。
领头的巨蛛,载着李闲,第一个踏上了这条“荣耀之路”。
它走得平稳而庄严,仿佛正走在朝圣的路上。
李闲站在蛛背上,山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衫,他却感觉自己正穿着此生最华丽的袍服。
他逃出生天了。
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离奇到极点的方式。
当巨蛛的头颅抵达断崖边缘时,李闲轻轻一跃,双脚重新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转过身,看着那头巨蛛,以及它身后密密麻麻的、眼中“渴望”之色正在飞速褪去的蛛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知道这场戏快唱完了。
他不敢多留,但“嘴贱”的本能还是让他忍不住在跑路前,对着蛛群飞快地抛了个媚眼,压低声音,用气声道:“嘘!艺术是需要保密的,下次巡演再通知各位铁粉!记得给我刷礼物哦!”
说完,他转身就跑,头也不回,那速度比被蜂群追杀时还快了几分。
【无形】的力量,正在随着他“表演”的落幕而迅速消退。
天知道这群艺术家清醒过来之后,会不会追上来跟他探讨一下关于“宵夜”的艺术。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回头望去。
只见那头领头的巨蛛,在崖边呆立了片刻,眼中的“渴望”与“迷茫”渐渐褪去,重新被冰冷的、原始的杀戮本能所取代。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闲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随即带着整个族群,如潮水般退回了深渊的黑暗之中。
那条通往荣耀的蛛丝桥梁,也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寸寸断裂,飘散消失。
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靠在树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双腿发软。他先是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后怕和更多的得意,低声吹了句口哨:“他妈的……老子真是个天才。”
可笑容还没维持三秒,就僵在了脸上。
他想起了那个从“万分之一”升级到“千分之一”的失败诅咒。
刚刚是蜘蛛窝,下一次呢?会不会喝口水都能呛出一条水鬼来?
想到这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那点得意瞬间被浇灭,紧接着,那九个喷吐着亿万神魔的漩涡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不是在想什么天下苍生,是在想,这满世界乱窜的妖魔鬼怪,会不会一个不巧,就撞上正在被‘千分之一’诅咒追着屁股跑的自己?一个神魔残魂,加上千分之一的倒霉概率……这他妈是王炸啊!
李闲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感觉自己不是拱翻了牌桌,而是直接坐上了赌局,赌注是自己的命,而对手是整个世界,外加一个出老千的荷官。
这麻烦,何止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