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当历史的尘埃被轻轻掸去,那些沉睡的恶意便在血脉中苏醒,如同地底涌出的暗流,悄然漫过时代的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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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西北的春日,总在山风的裹挟下透着股清冽。镇南侯府内,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廷玉躺在柔软的摇篮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屋檐下融雪的滴答声。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他盯着帐幔上模糊的缠枝莲纹,内心吐槽,‘可惜我现在连‘散发’都做不到,只能‘流涎’……’
近两日,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并非身体不适,而是一种灵觉上的“粘滞感”。仿佛空气中漂浮着看不见的尘埃,让他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心头偶尔会无端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体内那缕相柳之血,似乎也比往常更“活跃”了些,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撩拨着,偶尔会逸散出极微弱的阴冷气息,虽然瞬间就被凤凰清光压制下去,但这种感觉让他警醒。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尝试调动那微弱的精神力,感知胸口那团与古玉同源的温热力量。力量依旧微弱,但确实存在,如同黑暗中守护的萤火。‘还是我这‘先天圣体’太招摇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内视之际,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一丝熟悉阴冷邪异的气息,如同水底暗流,倏忽间掠过他的感知边缘!
那气息……与他体内的相柳之血同源,却更加驳杂、混乱,充满了外来的贪婪与毁灭欲望,绝非他自身所有!而且,这气息深处,似乎还缠绕着一缕极淡的、不同于西南巫蛊的诡谲意念,带着某种扭曲的“教条”意味。
‘什么东西?!’周廷玉悚然一惊,精神力瞬间收回。那气息也一闪而逝,消失无踪,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绝非错觉!有外来的、与他体内隐患同源的东西,在窥伺着他,或者……这侯府!
…
芒部土司府邸,密室。
空气里弥漫着草药焙烤的焦苦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甜腻,闻之令人头脑发沉。墙壁上涂抹的扭曲图案在油灯下仿佛活物蠕动。
芒部头人栊翠焦躁地摩挲着椅臂上的银片,眼中布满血丝:“鬼师,到底还要准备到何时?周家那老匹夫步步紧逼,我芒部眼看连最后几条盐道都要保不住了!”
被称为“鬼师”的黑袍老者,抬起他那双灰白无情的眸子。他脖颈上挂着的兽齿项链中,似乎有几点异样的幽光,细看像是某种经过炼制的黑色玉屑,嵌在兽齿缝隙间。
“头人少安毋躁。”鬼师的声音干涩,“‘达赛’(横死游魂)已备好,是那坠崖的行商,怨气够足。周家小儿的胎发也已到手……”他枯瘦的手掌中,托着那几根细软的胎发,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一面非骨非木、刻满诡异符号的黑色小旗,旗子的材质隐隐透出玉石光泽,与兽齿项链上的黑点如出一源。
栊翠盯着那面小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你这法器……似乎与以往不同?还有这咒术,我听着也有些陌生腔调。”
鬼师灰白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头人好眼力。此法乃一位‘山外’的朋友所授,更能引动地底幽戾之气,与那周家小儿体内的‘本源’共鸣,效果……自然非往日可比。”他刻意加重了“山外”和“本源”二字。
栊翠眉头微皱:“山外?可靠吗?别引火烧身!”他虽恨周家,却也不愿莫名其妙卷入更大的麻烦。
鬼师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头人放心,各取所需罢了。他们只要周家乱,至于我们得多少好处,他们不在意。此法成功率更高,且事后难以追查。”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诱惑,“想想看,周家嫡脉唯一的孙子成了废人,周起杰那老家伙还能有几分心力打压芒部?届时,失去的盐道,乃至更多……都有可能拿回来。”
栊翠眼神挣扎片刻,最终野心和怨恨压倒了对未知的警惕:“好!就依你!需要我做什么?”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时动手。”鬼师将胎发缠绕在那面黑色小旗的旗杆上,“届时,还需头人一滴指尖血,以土司血脉气息,暂时混淆此地山灵地只的感知,方便我施为。”
…
是夜,乌云蔽月,山风呜咽。子时刚过,侯府外围阴暗墙角。鬼师那名佝偻随从悄无声息地出现。他点燃三根黑色香烛,烟雾笔直上升后诡异地扭结不散。随即,他用鸟羽蘸取混合了黑狗血、经血等秽物的粘稠液体,在侯府外墙及门楣缝隙处,勾勒出扭曲的鬼脸符咒(五鬼符)。整个过程,他口中念诵的咒语,除了彝语音节,似乎还夹杂着几个极其拗口、不属于任何西南方言的音节,带着一种异样的韵律。
几乎在符咒完成的瞬间,内院摇篮中的周廷玉猛地一颤!
灵觉中,那股守护侯府的无形力量场,被强行撕开一道细微裂缝!一股带着淤泥腥甜和某种异样“香火”气的阴寒力量,丝丝缕缕渗透进来。
‘又来了!这次更明显!’周廷玉心中警铃大作。这次他清晰感知到,那阴寒力量的核心,带着与鬼师法器同源的、那缕诡异的“教条”意念,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在诅咒之力上。他想发声警示,却只能发出几声尖锐的“咿呀”。
…
侯府高墙下,鬼师开始了核心仪式。
他将缠绕着胎发的黑色小旗插在地上,旗面无风自动。栊翠依言刺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旗杆底部。鲜血渗入,旗子上的符文似乎亮了一下。
鬼师手握那柄漆黑骨刀,口中念诵的《引魂经》也变得怪异起来,时而急促如密雨,时而悠长如诵经,那几个拗口的音节再次出现,仿佛在向某个未知的存在祈求力量。
“达赛听令,附灵入体!蚀其魂,毁其根!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敕!”最后几句,赫然夹杂了某种类似中原民间教派的谒语!
咒语落下的刹那,那面黑色小旗剧烈震动,一股浓郁如墨、凝聚了行商怨念的黑色气团蒸腾而起,气团核心,竟隐约浮现一个扭曲的、非符非字的暗红印记!这印记带着与那“教条”意念同源的气息,一闪而逝,融入黑气。
黑色流光如同被赋予了明确意志的毒蛇,循着血脉联系,直扑周廷玉眉心!
‘不对!这诅咒里有‘东西’!’周廷玉在意识被冲击的最后一刻,捕捉到了那瞬间的暗红印记和异样谒语!这绝非简单的西南巫蛊!
冰寒刺骨、怨毒污秽的力量狠狠刺入他的意识,远比之前的感应更凶猛。那缕外来的“教条”意念,如同引路的毒针,试图在他的魂魄深处打下某种“标记”。
就在周廷玉意识即将涣散,连古玉虚影的自发守护都显得有些迟滞时——
他胸前那团古玉虚影,似乎被那外来的、带有强烈“标记”意图的异种力量彻底激怒!不再是轻微的跳动,而是骤然发出一阵只有周廷玉灵魂能感知到的、低沉而古老的嗡鸣!
一股远比之前磅礴、带着混沌初开般浩瀚气息的暖流,猛地从胸口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堤坝,强行挡住了诅咒核心力量的冲击,并将那缕试图留下“标记”的异种意念瞬间震散、吞噬!
然而,诅咒的大部分阴煞之力,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来,与他体内的相柳之血勾连,开始疯狂侵蚀他的生机。周廷玉的小脸瞬间失去血色,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古玉虚影的爆发似乎耗尽了力量,暖流迅速消退,重新归于沉寂,只是依旧牢牢守护着他最后的本源。
诅咒,成功了大部分,但那最关键的“标记”,却被未知的力量扼杀于萌芽。
摇篮旁的异动终于惊醒了守夜嬷嬷。
“不好了!小公子……小公子不好了——!”
凄厉的惊呼,划破了侯府的夜空。
而在芒部密室,正通过一面水镜观察诅咒进程的鬼师,在水镜中黑气成功涌入周廷玉体内,刚露出一丝得意时,却猛地看到水镜中似乎有混沌光华一闪而逝,随即镜面剧烈波动,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嗯?”鬼师灰白的眸子闪过一丝惊疑,“刚才那光是……?是周家的守护之力?不对,感觉不像……”他回想起传授此法时,“山外”朋友特意强调要在诅咒中留下“圣印”,言及此乃“接引未来福报”之关键。方才水镜模糊前,他似乎并未感应到“圣印”成功种下的波动。
“莫非出了岔子?”鬼师心中莫名一沉,感觉事情似乎并未完全按照“朋友”预想的方向发展。那混沌之光,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