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剩下窗外丝竹声隐约传来，衬得屋内愈发寂静。
卑路斯僵立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交战。
他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将锦袍抠破，指节泛白如纸。
时而抬头望向安倍山，眼神里满是屈辱与不甘。
时而低头盯着地面，牙关紧咬，腮帮子微微鼓起，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史向明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晓卑路斯的挣扎，一个曾经的王子，如今却要亲手将故国的主权奉上，这无疑是世间最残忍的抉择。
安倍山并未催促，只是端着酒盏，慢悠悠地品着。
目光平静地落在卑路斯身上，像是在欣赏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博弈。
他清楚，波斯已被大食铁蹄踏碎山河，曾经的萨珊王朝只剩梦里的幻境。
如今流亡的卑路斯，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大唐的援手，是他复仇的唯一希望。
这份关乎波斯血脉存续的筹码，足以让对方放下身段，低头求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雕花窗棂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市的灯火愈发璀璨，却照不进卑路斯此刻灰暗的心房。
终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双腿一软，“噗通” 一声颓然跪倒在地。
膝盖与青砖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听得人心里一沉。
“好！我答应您的所有条件！”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绝望，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要大唐能出兵，帮波斯报仇，帮波斯子民摆脱苦难，波斯愿永世为大唐疆土，子民皆为大唐百姓！”
话音落下的瞬间，卑路斯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那是身为王子的骄傲，与故国沦陷的悲痛交织而成的泪水。
安倍山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扶起卑路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安抚。
“王子果然识大体、明大义！“
“放心，本王向你保证，待水师准备就绪，定会挥师西进，踏平大食，为你父王报仇，为波斯子民雪恨！”
他的手指用力拍了拍卑路斯的肩膀，像是在给予承诺，又像是在宣告胜利。
随后，他自然地接过卑路斯手中那卷兽皮藏宝图，缓缓展开。
只见图纸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数十个藏宝地点，用波斯文写着详细的路线。
还有一些奇特的符号，显然是只有波斯王室才能看懂的秘密标记。
图纸的边缘还绣着波斯王室的徽章，虽已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其昔日的华贵。
“好！好得很！”
安倍山连说两个 “好” 字，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将藏宝图小心翼翼地收好，递给身边的侍卫：“妥善保管，不得有失！此乃波斯纳入大唐后，首批上缴的王室财物，待核实无误后，即刻充入国库！”
“是！属下遵命！”
侍卫连忙躬身应道，双手接过藏宝图，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卑路斯看着藏宝图被拿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那是波斯历代先王积攒下来的财富，是波斯的根基与颜面。
如今却成了换取大唐出兵的筹码，被人如此轻易地收走。
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死死咬着下唇。
将涌上心头的酸楚与不甘强行压下，任由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王子一路辛苦，连日奔波，想必也累了。”
安倍山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与刚才提出苛刻条件时的强势判若两人：“本王已让人在鸿胪寺备好上等客房，你先下去歇息吧。”
“后续设府建衙、官员选派等事宜，本王会尽快召集大臣商议。
一有消息，便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卑路斯缓缓抬起头，眼眶泛红，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对着安倍山躬身行礼：“谢摄政王恩典。”
说完，他转身缓缓走出雅间。
那背影显得格外落寞孤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沉重而艰难。
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雅间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他最后的骄傲。
史向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走到安倍山身旁，目光扫过桌上的西域舆图：老安，这次要动真格了？江南造船厂的工匠们已经三个月没休沐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安倍山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辛辣的暖意。
卑路斯那帮人不过是引子，波斯的算盘我们早在年前就该打了。
他拿起朱砂笔，在波斯的位置重重勾画：你还记得去年那场暴雨吗？商队从大食带回的香料在玉门关全泡了水，损失的可不止是二十万贯。
笔尖在舆图上划出凌厉的弧线。
拿下波斯，大唐的商路就能从骆驼背上搬到战船上。
史向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他当然记得，记得朝堂上为了商路安全吵得不可开交。
记得户部尚书捧着账本急得白了头发，更记得安倍山当时在沙盘前推演的场景。
只是苦了造船的匠人。 史向明轻叹。
等霹雳水师成军，商队就能避开大食的陆上关卡。
安倍山用朱砂笔在波斯周边画了几个箭头。
到时候江南的丝绸、岭南的茶叶，顺着幼发拉底河就能直抵地中海。
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大食贵族现在还在用粗麻布擦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吏部和户部的章程我看过初稿，
史向明从袖中掏出叠纸。
重点圈出了通晓粟特语的官员，倒是省了我们再拟补充条款。
安倍山接过纸张快速浏览，满意地点头：鸿胪寺那边已经盯着卑路斯的藏宝图半个月了，不出意外，年后就能派人去波斯。
他望向窗外长安夜市的灯火，说道：通知江南造船厂，让他们把战船的龙骨再加三寸。
安倍山将舆图卷好。
这次要让大食看看，大唐的战船不止能在海上破浪，更能踏碎他们的商路霸权。
雅间内的丝竹声再次响起，悠扬婉转，与窗外的夜市喧嚣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