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外,轻纱般的晨雾缠绵缱绻。
如一层朦胧的纱帐笼罩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
晨雾还未散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
宛如一把利刃,瞬间将雾气撕碎。
报 ——!代州援军到了!
了望塔上的斥候话音未落,城头众人便望见地平线上泛起一片幽蓝寒芒。
晨光穿透薄雾。
将六千玄甲军镀成流动的水银,甲片碰撞声如同死神低语。
为首将领摘下铁面,露出一道从眉骨蜿蜒至下巴的狰狞伤疤。
张将军率代州精锐六千,星夜驰援!
他身后士兵们齐刷刷挺直腰杆,刀鞘与铠甲摩擦出整齐的铿锵。
仿佛在回应主将的宣告。
幽州军到 ——!
第二声高呼中,绣着斗大
字的赤色旌旗破浪般涌来。
田承嗣端坐在雕花战马上,捻着胡须对身旁副将笑道。
让弟兄们把脚步再踏得响些,莫要让城头的友军小瞧了幽州男儿!
话音刚落,八千步卒顿时踏出雷霆节奏。
整齐的脚步声惊起林间飞鸟,扬起的黄土在空中凝成金黄云霭。
突然,大地开始震颤。
辽西铁骑!
传令兵的尖叫被铁蹄声碾碎。
孙孝哲的一万骑兵如同黑色潮水漫过沙丘。
战马鼻息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
全军突击!
随着主将长枪指天,无数枪尖瞬间组成钢铁森林。
与初升的朝阳碰撞出刺目寒光。
当第一匹战马的前蹄重重踏在护城河石桥上。
整座城池都在这雷霆万钧的声势中微微战栗。
三地援军在云州城下汇合,密密麻麻的军队如同汹涌的黑色洪流。
将云州城外围得水泄不通。
一眼望去,只见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场面蔚为壮观。
周骥与李锐早已率领城中守军在城外等候多时。
他们站在城门前,眼神中既有焦急的期盼,又有坚定的决心。
当看到援军如潮水般涌来时,两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笑容中,饱含着希望与欣慰 。
周骥踏着满地焦土快步上前,甲胄缝隙间还渗着干涸的血渍。
他抱拳时带起一阵风,卷起脚边几片染血的旌旗残片。
沙哑着嗓音与田承嗣、孙孝哲、代州守将张洪达拱手。
诸位将军星夜驰援,马蹄踏碎三关月!若再晚三日,云州城头怕是要插上回纥的狼头旗了!
话音未落,喉间泛起铁锈味,他强忍着没咳出声。
连日守夜,早已将肺叶灼得生疼。
田承嗣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周骥肩头,震得锁子甲哗啦作响。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眯起眼,看着城墙上斑驳的金汁痕迹。
忽然仰头大笑:周将军以一锅金汁煮退两万胡骑,这份胆识连薛仁贵复生也要喝彩!咱们都是大唐的骨头,说这些酸话倒显得生分!
说罢扯下腰间酒囊,猛灌一口后递过去。
辛辣酒香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众人踩着碎石瓦砾入城,残垣断壁间还冒着缕缕青烟。
临时议事帐就扎在坍塌的城隍庙废墟旁。
粗麻布帐篷外,几名伤兵正就着铜盆清洗腐肉,空气中浮动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帐内烛火摇曳,舆图上密密麻麻插着各色小旗。
周骥用染血的竹签指着回纥军营地,指甲缝里还嵌着干结的金汁。
探马回报,那帮回纥人在二十里外扎营,两万大军如今像霜打的茄子。
他突然掀开帐帘,寒风卷进阵腐臭。
诸位闻闻这味儿,半月前泼下的金汁正在他们营中作祟。伤者伤口溃烂生蛆,腐肉臭气熏天,已有三百余人烂死在床榻。
周骥抓起一把沙土撒在舆图上,沙粒簌簌落在回纥营地位置。
更妙的是他们的战马,那日饮了护城河的水,如今十有八九瘫在马厩。前日斥候传回消息,回纥骑兵连马鞍都爬不上去,只能用绳索拖着病马行军!
孙孝哲猛地抽出佩剑,寒光映得舆图上的血迹愈发刺目。
天赐良机啊!末将愿领三千铁骑,今夜就踏平回纥营寨!
他剑锋挑起案几上半块发霉的干粮。
让这些蛮夷也尝尝金汁泡馍的滋味!
帐内众将轰然大笑,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而落。
代州张洪达也附和道:“没错!咱们现在兵力充足,又占据天时地利,定能一举歼灭这支回纥军!”
田承嗣环顾众人,语气严肃。
“诸位,回纥军虽陷入困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认为,咱们可以分两步走:第一步,派一支兵马绕到回纥军后方,切断他们的退路,防止他们逃跑;第二步,等巴豆在回纥军营地附近产生更显着的效果时,扰乱他们的军心,咱们再集中兵力从正面发起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营帐内烛火摇曳。
众人望着沙盘上标注的回纥军营寨,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沉重。
田承嗣的提议如同一记重锤,敲开了破敌的思路。
将领们互相对视,眼中闪烁着赞同的光芒,纷纷点头。
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营帐中此起彼伏。
“田将军所言极是!”
李锐往前踏了一步,腰间的佩剑随着动作发出轻响,他的目光中燃烧着战意。
“我这就安排人手,将巴豆磨成粉末,撒在回纥军取水的水源地和必经之路上。他们饮了掺着巴豆粉的水,吃了沾了巴豆的草料,保管让他们腹如雷鸣,叫苦不迭,保证让他们吃够苦头!”
“好!”
田承嗣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的兵符都跳了一跳。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帐中将领,开始有条不紊地部署兵力。
“孙将军,你率领五千辽西铁骑,趁着夜色掩护,绕到回纥军后方。务必在明日天亮前切断他们的退路,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若遇回纥军溃散,就地歼灭,一个活口都不能留,绝不能让他们逃脱!”
“末将遵命!”
孙孝哲抱拳领命,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
仿佛已经看到了敌军溃败的惨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转身大步走出营帐,靴底踏在地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
“张将军,你率领三千兵马,与李锐将军配合。不仅要在回纥军营地附近撒播巴豆,还要在周围的树上、草丛里设下暗哨,严密监视回纥军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快马回报,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张洪达与李锐齐声应和,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必胜的决心。
“周将军,你率领城中剩余守军,与我麾下的五千兵马汇合,在正面列阵。待巴豆生效,孙将军切断回纥军退路后,咱们就发起总攻,一鼓作气,将回纥军彻底击溃!”
“末将遵命!”
周骥声音洪亮,胸膛高高挺起,心中满是期待。
已经开始想象冲锋陷阵时的豪迈场景。
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仅关乎云州的安危。
更关乎燕云十六州的存亡,甚至关乎大唐的未来。
部署完毕后,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般将大地笼罩。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