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尚未褪去的微光里,长安城头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
仿佛是这座古老都城还未完全苏醒的梦境。
史向明已身披玄铁甲胄,立在箭楼之上。
手中攥着的燕云军报,纸页已被指腹摩挲得发皱。
军报上的字迹潦草如血,每一笔都透着战场的惨烈。
回纥两万铁骑放弃分散攻势,尽数集结于云州、蔚州、武州三地。
车轮战般昼夜攻城,云州城头的金汁已耗尽两锅,蔚州的滚木礌石也仅余三成。
“将军,云州守将周骥在军报中说,回纥军昨日竟用战俘填护城河,硬生生铺出一条血路,若非最后用霹雳弹炸开缺口,城墙险些被攻破!”
副将双手死死攥着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声音也跟着止不住地发颤。
史向明缓缓抬手,按在斑驳的城垛之上。
指尖触碰到的砖石,还残留着昨夜战火的余温。
他凝望北方天际线。
那里虽不见烽烟,却好似能听见燕云之地传来的震天厮杀声。
“周骥足智多谋,云州城防经他加固,又有金汁与霹雳弹相助,回纥军仅凭两万兵马,想要破城,谈何容易。”
史向明声音低沉。
目光扫过军报上 “武州城墙多处坍塌” 的字迹,眉头瞬间紧锁。
“倒是武州…… 守将王浩虽勇猛过人,可城池年久失修,防御工事尚未修补完善,如今被回纥军重点围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跑上城楼,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将军!武州急报!城西南角箭楼已被回纥军轰塌,守军伤亡过半,王浩将军正率残部死守内城,请求支援!”
史向明心中一沉。
拳头重重砸在城垛上,震落几片碎石。
他知道,武州若失,燕云防线将出现缺口。
回纥军可长驱直入,威胁中原腹地。
而且消息传递需要时日,现在武州大概是沦陷了。
史向明心想如果有无线电就好办多了!
不能再等了,军情如火,岂容再拖!
史向明猛然转身,玄色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噤声的亲兵:即刻传我将令!
话音未落,他已踏着青石阶疾步而下。
乌靴重重叩击地面,惊起檐角铜铃清响。
三骑快马从侧门奔出,踏着未散的晨雾直驱节度使府。
书房内,紫檀案几上早备好了密诏专用的雪浪笺。
狼毫笔浸在龙脑香墨里,墨汁泛起幽幽紫光。
史向明接过笔杆,指节捏得发白。
笔尖刚触纸面,便如雷霆骤雨般倾泻。
墨痕游走间,牛皮纸发出细微的脆响。
每个字迹都似嵌入纸背,棱角分明的楷书里藏着千钧威压,连砚台里的墨汁都被带起阵阵涟漪。
“致辽东石炭特使孙孝哲:燕云告急,回纥两万铁骑犯境,武州危在旦夕!命你即刻调遣辽西驻军一万,星夜驰援燕云,务必于五日内抵达武州外围,与周骥、李锐、王浩等将军汇合,夹击回纥军!”
写完,他拿起火漆,在封口处烙上 “皇叔监国使” 的印鉴。
这是安倍山在江淮传来诏令授予他的权力。
可调动北方诸州兵马,节制地方官员。
随后,他又铺开另一张牛皮纸。
继续书写:“致河北石炭特使田承嗣:回纥犯我燕云,践踏大唐国土,屠戮百姓!命你集结河北驻军八千,携带粮草五千石、金汁原料(粪尿、石灰)若干,经幽州驰援云州,协助周骥守将巩固城防,伺机反击!”
他顿了顿,在两张诏令信末加重语气。
“此次驰援,只许胜,不许败!务必全歼来犯回纥军,让这两万铁骑有来无回!若有延误或畏战者,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写罢,史向明将两封诏令交给两名精锐斥候。
郑重嘱咐:“你们二人,各骑快马,双马轮换,日夜兼程,务必将诏令完好无损地送到孙孝哲与田承嗣手中!若途中遭遇敌军,宁可毁诏,也绝不能让诏令落入敌手!”
“末将遵命!”
两名斥候单膝跪地,接过诏令。
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转身快步离去。
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府外,朝着辽东与河北方向疾驰而去。
史向明站在府门前,望着远方,心中满是焦急与期待。
他知道,孙孝哲与田承嗣皆是能征善战之将,只要他们集结充足的兵力,能及时赶到,定能解燕云之围。
可他也清楚,回纥军骁勇善战。
且占据先机,驰援之路必然充满艰险。
“但愿能赶得及……”
史向明喃喃自语,转身回到书房,再次铺开舆图。
他手指在燕云十六州的位置轻轻滑动,思考着后续的应对之策。
“另外,再派探马十组,分别前往云州、蔚州、武州,随时传回战场消息。”
史向明对侍从下令,“同时,加强长安周边的防御,增派巡逻队,严防回纥军偷袭!”
“是!”
侍从领命而去。
书房内,史向明负手立在大幅舆图前。
烛火将他的剪影投在山河表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舆图上燕云十六州的朱砂标记。
窗外暮色四合,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似是暗合着他擂鼓般的心跳。
这几昼夜将成定局,长安若失,江南平叛大业便如无根之木。
辽东石炭矿场,孙孝哲的玄色披风沾满煤灰,却掩不住眉间英气。
他攥着加急诏令的手指微微发颤。
忽地将羊皮卷狠狠拍在矿洞岩壁上,震落几片岩屑。
回鹘鼠辈,真当我大唐无人?
沙哑的喝声惊飞洞顶寒鸦。
传令下去!辽西三镇即刻集结,三刻后点齐军械粮草,违令者斩!
幽州校场。
田承嗣的银枪挑起半卷诏令,残阳为墨字镀上血色。
随着一声锐响,枪尖深深扎入青石板,惊起一地寒芒。
他转身面向阵列,铁蹄踏起的烟尘中,声音裹挟着金铁之音。
燕云告急!全军束甲裹粮,随本帅星夜驰援!
暮色中,辽东的号角与幽州的马蹄遥相呼应。
两列军旗刺破苍穹。
一列绣着
字的玄色纛旗卷着凛冽北风掠过雪原。
一列银白的
字军旗在渤海之滨猎猎作响。
恰似两支离弦之箭,破空直入燕云的血色黄昏。
燕云的战火,仍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