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展开请柬,目光扫过,眉头微蹙:“李文举与汉王交情如何?竟邀您去青楼?臣子邀君王赴此等场所,自古罕见。”
朱慕心中暗想:前朝不就有位痴迷青楼的 么?(宋徽宗赵佶:论逛青楼,我堪称行家。)
他认同小和尚的疑虑。李文举素来对自己毕恭毕敬,怎会突然如此大胆?除非,有重大图谋。
朱慕对李文举颇为了解:此人精明强干,野心勃勃,行事必有深意。莫非想以美色相诱?总不至于是设局行刺吧?
对此,朱慕胸有成竹。元廷日渐衰微,李文举这等聪明人,断不会做弃明投暗之事。
既然揣摩不透,不如亲往一探。朱慕收起思绪,吩咐道:“去告诉李大人,本王准时赴约。”
小和尚应声未退。朱慕挑眉:“还有事?”
小和尚神色凝重:“在刘府附近擒获数名可疑之人,搜出几封信件,收件人署名。”
朱慕闻言色变,眼前闪过刘兰惨死的画面。他闭目平复心绪,沉声道:“莫非是那位大所寄?”
“应是如此。”
“信在何处?”
小和尚从怀中取出一叠信笺奉上。朱慕略显诧异:竟有这么多?他脑海中浮现那道绝代风华的身影。
他快速览毕,叹道:“难得她还记挂我们。信中邀我们前往大都...呵,察罕府。看来这位大,当是察罕帖木儿之女。”
小和尚闻言震惊。朱慕续道:“日后若击败察罕,倒可饶其性命。这里还有她代小丫头写给你的信。”说着抽出几页递过。
小和尚顿时面红耳赤。
李府内,李文举惊喜交加:“汉王竟应允了!”
他在府中来回踱步,心中既期待又忐忑。那可是汉王啊,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天子,陪皇帝逛青楼时臣子该注意些什么?
来人,去书房把那本《宋徽宗传》取来,本官要仔细研读。
李文举与朱慕想到了一处。宋徽宗最爱流连风月场所,正好可以看看史书上记载的臣子们是如何应对的。
......
襄阳城内,一处隐秘的暗室。
这么说,汉王答应了李文举的邀约?惠通和尚那张丑陋的脸上露出喜色,呸,还以为真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话不能这么说。芸娘不以为然,若这位汉王真能克制欲望,反倒更显其不凡。这世上能有几人做到?
惠通和尚咧嘴一笑:这还没攀上关系呢,就急着替他说话了?芸娘你可别站错队啊。说着目光淫邪地在芸娘身上打转。这么极品的女人送给朱慕,实在可惜。
虽是个和尚,但惠通来自黄教,并不戒女色。当年在大都时,他就对芸娘垂涎已久。这原本是哈麻准备献给元顺帝的棋子。
自朱慕崛起后,哈麻突然改了主意。这个奸佞之臣隐约感觉到,这个反贼头目或许真能问鼎天下——尤其是在他把元廷搅得天翻地覆之后。
哈麻不傻,自然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在摧毁大元。但佞臣之所以为佞臣,就在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要于己有利。
不过佞臣从无忠心可言。既然这条船要沉,那就换个码头靠岸。朱慕就是他选中的新主子。
当然,他做了两手准备。若能除掉朱慕最好,省得另起炉灶。要知道改换门庭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事不可为,就让芸娘好生侍奉,为将来投诚铺路。
但这些盘算惠通并不知晓。他以为哈麻真要刺杀汉王,派芸娘做内应。惠通一直以为自己是主事者——哈麻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但实际上,哈麻真正信任的是从小养大的芸娘。
投靠朱慕的心思绝不能泄露,否则性命难保。这事他只隐晦地向芸娘透露过,且未留下任何把柄。
......
华灯初上,襄阳城怀思坊已是一片笙歌。作为烟花之地,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辰。身着锦缎的商贾与摇着折扇的文人穿梭其间。
街道两侧的阁楼上,身着艳丽服饰的姑娘们挥动粉红纱袖招揽客人,为繁华的坊市增添了几分旖旎风情。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刚踏入怀思坊,李文举被这热闹景象所感,不禁低声吟出这两句诗。
他忽然一怔,今晚汉王竟未让怀思坊 ?
莫非是微服出巡?
带着疑问,他来到坊内右侧第二家门前。明月楼的匾额下悬挂着四盏花灯,柔和的光晕让李文举莫名感到一阵暖意。
此刻的明月楼正门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李文举却走向侧门,刚进门便被小厮引至后院一座小楼,那里正是芸娘所在的绣楼。
夜色渐深,怀思坊愈发热闹。
朱慕身着便装,带着几名随从进入坊中,很快便看见了醒目的明月楼招牌。
还未进门,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便迎了出来,谄媚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朱公子了,我家芸娘早已恭候多时。
这妇人身材丰腴,妆容素雅,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风姿。
朱慕从她眼神中看出,对方已认出自己身份。
这也难怪,朱慕那异于常人的魁梧身形,任谁见过都难以忘记。
妇人心中暗惊,没想到芸娘口中的贵客竟是汉王。这丫头何时攀上这等人物,竟也不提前告知。好在自己见多识广,才未失态。
虽自称,其实她才四十出头,保养得宜,此刻虽满脸讨好,却也不见多少惶恐。
朱慕反倒来了兴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妇人挺了挺胸脯,娇笑道:公子莫非看上老身了?可惜老身早已金盆洗手,否则哪轮得到芸娘那丫头伺候公子呢!
你既认出了我,就不害怕?朱慕和善地问道。
妇人收起笑容,正色道:汉王体恤百姓是出了名的,尤其善待女子。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可是汉王说的,我们女子对汉王只有敬重,何来畏惧?
若他日汉王需要,天下女子定当卸红妆、执干戈,为汉王而战!
这番话确是发自肺腑。
这世道女子本就低人一等,而风尘女子更是低贱。看似风光,实则在人眼中不过是玩物罢了......
正因如此,她们对朱慕的尊重格外感激。
怀思坊,明月楼前。
正欲引朱慕入内,忽而驻足轻声道:朱公子,可要走侧门?
她唯恐朱慕被人认出,损了名声。
这般体贴,足见确实待朱慕与众不同。
若换作旁人,明月楼巴不得借朱慕的名声招揽生意。
朱慕浑不在意地摆手:不必。
他早思量过,即便被人瞧见也无妨,权当与民同乐罢了。
初定江南时,朱慕曾动过取缔青楼的念头,终又作罢。
他深知此业禁而不绝,没了青楼,自有红楼黄楼。只要人心存欲念,这类场所便不会消失。
即便在后世,不也依旧存在?
与其逼其转入暗处,徒失税源,不若立规整饬,严打逼良为娼之举......
故而朱慕不觉逛青楼有何不妥,何况是这等雅致之地,不过赏艺怡情而已。
随步入明月楼,竟无人注目——众宾客皆沉醉欢娱。
穿堂过院,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假山曲水间,三座小楼错落而立。
北首思月楼,正是芸娘居所。
朱慕随沿石径前行,忽闻开窗声。
中间小楼轩窗骤启,探出张芙蓉面。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凭窗望月。虽未长成,已显窈窕之姿。柳眉含烟,樱唇点朱,只是眉间凝着淡淡愁绪。
她未觉楼下有人驻足。
朱慕仰首凝望,月光映着那张似嗔似怨的俏脸,猛然变色。
刘兰?!
不,不对......
仅眉间愁绪略似,容貌更为精致,气度亦不相同。
朱慕暗自摇头,自己真是糊涂了。穿越至今已近十年,生死场面见得不少,亲手了结的性命更是数不胜数,为何偏偏对这个无辜死去的小姑娘耿耿于怀?
或许......是因为刘兰对自己那种依赖和亲近,让他忆起了前世的女儿吧!
正沉思间,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娇嗔。原来是那少女察觉了朱慕的窥视,俏脸一沉,迅速缩回身子,地关上了窗户。
朱公子,怎么不走了?李妈妈回头询问。
朱慕没有回答,反而指着中间那座精致小楼问道:这楼里住的是谁?
李妈妈顺着望去,略显惊讶:回公子,这是花月楼,住着红袖姑娘。不过她很少见客,偶尔弹琴唱曲也要隔着纱帘。
说来也怪,她越是这般神秘,客人越是追捧。虽说刚来不久,身价却已超过楼里大多姑娘,都快赶上芸娘了!
朱慕立刻明白了其中门道,不过是利用了男人求而不得的心理罢了。越是得不到的,越显得珍贵。
这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道理如出一辙。
李妈妈,这位红袖姑娘还是个孩子吧?为何会沦落风尘?莫非......你们明月楼在做人口买卖的勾当?
说到最后,朱慕声色俱厉。他可以容忍很多事,也会妥协,但有自己的底线。
李妈妈大惊失色,慌忙解释:公子误会了!红袖虽才十四岁,却是自愿投奔的。老身对公子一向敬重,怎敢违背您的命令胡作非为?
这丫头是从北方逃难来的,父母双亡。若非老身收留,只怕早已流落街头。而且老身从未逼迫她接客,楼里姑娘们都是自愿的,特别是这三个花魁女儿。
李妈妈滔滔不绝地为自己开脱。
朱慕静静观察,判断她所言非虚,便道:如此最好。不过红袖年纪尚小,即便她自愿接客,李妈妈也该劝阻。
李妈妈连连点头,偷瞄了一眼紧闭门窗的花月楼,心中疑惑:怪了,门窗都关着,这位是怎么知道红袖的?
她没注意到先前的动静,却暗自记下:能让汉王如此关注,这小丫头怕是要飞上枝头了!
不过......芸娘怎么办?
这次芸娘能请到朱慕,已让李妈妈意外。她一眼就看出芸娘的心思——无非是想攀附权贵,登上龙床。
对此她也乐见其成。
但红袖这个变数,倒是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