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今儿个真有事相求,您赏个脸!”胡惟庸堆着笑,“酒菜都备家里了。”
廖永忠摆摆手:“改天再说。”
胡惟庸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其实还有桩要紧事——前些日子得了张催生秘方,听说灵验得很。”
“当真?”廖永忠猛地刹住脚步,两眼放光,“老胡你可别唬我!”
他虽有了子嗣,可兄长廖永安至今无后,这年头谁不盼着多子多福?
“真假去瞧瞧便知,横竖不费工夫。”胡惟庸佯装不悦。
这话倒让廖永忠不好推辞了。他不仅自己去,半道还拽上了廖永安。听说能得子,廖永安比弟弟还急,风风火火跟着进了胡宅。
刚跨进院门,兄弟俩就催着要看方子。胡惟庸闩上院门笑道:“方子在里屋,随我来。”说罢径直往内室走。
二人不疑有诈,刚跟进屋就挨了闷棍。醒来时已被绑在椅上,只见胡惟庸身旁站着个唇边冒绒须的少年——正是蓝玉。
“老胡!这是作甚?”廖永忠顾不得头疼急问。
胡惟庸搓着手:“实在对不住。这位蓝玉小哥是朱大帅特使,我们已决意投效朱大帅。”
廖永忠瞪着蓝玉:“方才那棍是你小子敲的?”
“是又如何?”蓝玉梗着脖子,眼里透着狠劲。这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服姐夫和朱慕。
“要拉人入伙直说便是,动什么手!”廖永忠边说边暗中挣绳。
蓝玉嗤笑:“省省吧,桐油泡的麻绳,犍牛都挣不断。”
一直沉默的廖永安突然开口:“二弟别费劲了。”转头对胡惟庸道:“朱大帅是条好汉,我们兄弟愿效犬马之劳。”
“痛快!”胡惟庸抚掌,“既如此,二位立个誓吧。”
廖永安当即起誓,又朝弟弟使眼色。廖永忠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跟着发了毒誓。
“给他们松绑。”胡惟庸冲蓝玉扬了扬下巴。
蓝玉有些诧异,“当真?”
“没错,去放了他们。”
“好吧,既然大帅吩咐我听你的,那就照办。”
蓝玉摸出一把 ,先割开廖永安的绳子,又解开了廖永忠的束缚。
绳索刚落地,廖永忠突然暴起,一把夺过蓝玉的刀,反手扣住他的咽喉。廖永安也同时出手,闪电般制住胡惟庸,锁住了他的脖颈。
(......
绳索断开后,廖家兄弟瞬间发难。
蓝玉不甘心地扭动着身子。
廖永忠将刀刃抵在他颈间,冷声道:“老实点,刀子可不长眼。”
“呸!老子要是眨下眼就是你孙子!”
“嘴还挺硬!”
廖永忠正要动作,廖永安出声喝止:“别伤他。”
这两兄弟向来重诺,既已立誓就不会违背,此刻不过是想出口恶气。
胡惟庸突然笑道:“好身手!不愧是和州双雄。这下我更放心了。”
廖永安诧异道:“你不怕?”
胡惟庸幽幽叹气:“明知二位武艺超群还敢放人,你们就没想过缘由?”
廖永忠脱口问道:“什么缘由?”
话刚出口,兄弟俩脸色骤变。
“糟了!大哥,是家里!”
想到幼子可能遇险,廖永忠手腕一颤,在蓝玉颈间划出血痕。但这少年仍面不改色。
“胡惟庸!你竟如此卑鄙!”廖永安目眦欲裂,“原以为朱慕是条好汉,没想到也是个下作之徒!”
“放屁!”蓝玉怒喝,“朱大哥带着咱们汉人杀 、争活路,轮不到你污蔑!”
“好人?好人会拿家眷要挟?!”
廖永安手上加力,指节发白。
“再敢胡说,老子宰了你!”廖永忠的刀又陷进皮肉几分。
胡惟庸被掐得连连咳嗽,他挣扎着说道:两位...咳咳...别激动,你们的家眷都平安无事。这主意是我出的,与大帅无关。
他感觉颈间力道稍缓,急忙补充:老夫人和妻儿都在安全之处,只要你们配合黑旗军行动,我胡惟庸以性命担保他们毫发无损。
见廖永安神色松动,胡惟庸趁机挣脱束缚,朝二人郑重作揖:此事是小弟考虑不周,在此向两位兄长赔罪。
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两位兄长明示,是愿与朱大帅 大业,还是非要拼个两败俱伤?
廖永忠冷哼一声:既已应允就不会反悔,方才不过是想出口恶气。说着松开了钳制蓝玉的手。
蓝玉摸着渗血的脖颈,闷声道: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待事成之后,要打要罚我蓝玉绝无二话。
那我们的家眷现在何处?廖永安瞪眼追问。
胡惟庸摇头:眼下还不能告知。事成之后定让你们阖家团圆。若有闪失,我胡惟庸以命相抵!
廖家兄弟对视片刻,廖永忠点头:好,就信你们一回。具体要我们怎么做?
胡惟庸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深夜的和州城头,东门方向突然亮起火光,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后熄灭。
黑旗军大营内,朱慕正与诸将商议攻城方略。探马匆匆来报:大帅,城内发出信号了!
哪个城门?
黑旗军阵列整齐,蓄势待发。
朱慕身着铠甲,胯下乌骓马,目光如炬地望向城墙。
晨光轻柔地洒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昔日的青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沙场磨砺出的刚毅与沉稳。
进攻!
随着朱慕一声令下,战鼓震天。
黑旗军精锐分三路向和州城门发起猛攻。
杀声骤起,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出乎意料的是,首 势便突破了南门防线。
守城将领急忙抽调东门守军驰援南门。
好一支虎狼之师!
东门处的廖永忠目睹南门战况,难掩震惊之色。
他终于明白为何朱慕能击溃野先大军,这般战力确实非同凡响。
跟着这样的劲旅,何愁大事不成?廖永忠心中最后一丝抵触烟消云散。
战事愈演愈烈。
唯独东门异常平静,这倒未引起怀疑——围三阙一本就是常见战术。
随着守军不断被调往其他城门,东门仅剩廖永忠及其五百亲兵。
廖永忠向心腹递了个眼色。
这名自幼相伴的发小,昨夜已被他说服共同举事。
五百士卒中,另有数十名亲信也早已被秘密联络。
至于其余兵卒,他胸有成竹——只要振臂一呼,必能一呼百应。
弟兄们!朝廷昏聩,民不聊生。今日我决意开城迎黑旗军,尔等意下如何?廖永忠拔刀高呼。
愿随将军!
早该反了这昏君!
开城门!
廖永忠环视众人,眼中寒光闪烁。
人群中,廖永忠事先收买的几十人四处 ,很快让其余士卒以为众人都愿追随百户大人。见同袍纷纷响应,加上平日受廖永忠恩惠,剩下的人也陆续高喊起来。
至于这些呼喊里有多少真心实意,多少迫不得已,此刻已无关紧要。
只要他们跟着廖永忠推开城门,便再无回头路。
当然也有不识时务者。
廖永忠!你他娘疯了?副百户郝忠突然冲出人群厉喝,都醒醒!这可是诛九族的勾当——
刀光闪过,郝忠的头颅已滚落在地。
还有谁想试试?廖永忠甩着刀上血珠冷声道。
目睹郝忠下场,再无人敢出声。
既如此,立刻随我下城开城门!廖永忠知道机不可失。
城门洞里,民夫们正搬运沙石封堵。
都给老子撤了!廖永忠挥刀喝令。
廖百户!这可是县尊大人的命令!一名小吏匆忙赶来阻拦。
刀锋划过,小吏应声倒地。廖永忠胁迫民夫清空半堵的城门,随着绞盘转动,厚重城门缓缓洞开。
快些...再快些...廖永忠咬着草根不停张望城外,焦灼等待黑旗军的到来。
十五里外山丘后,郭英正摩挲着马鞭:城门怎的还没动静?
报——城门已开!探马疾驰而来。
全军出击!郭英扬鞭跃马,千骑卷起漫天烟尘。
来了!
远处腾起的尘烟让廖永忠吐出嚼烂的草茎。可身后突然炸响怒吼:哪个混账开的城门?!快关上!
回头只见县尉率兵赶来。
糟了!
廖永忠咬牙给心腹使眼色:弟兄们,拼了!提刀直扑县尉而去。守住城门!
“事已至此,咱们都没退路了,跟着廖头儿跟官兵拼了!”
“都 了,黑旗 眼就到,弟兄们还等什么?!”
廖永忠的几个亲信在人群中高喊,原本慌乱的守城士兵被他们组织起来,结成阵型拦住了县尉的兵马。
廖永忠站在队伍最前面。
县尉怒视廖永忠:“好个廖永忠,竟是朱慕的内应!来人,给我剿灭这些反贼,速关城门!”
县尉率兵冲杀而来。
城门处顿时陷入混战。
县尉兵多势众,廖永忠仅有五百人。
很快被团团围住,不断有人倒下,还有人跪地求饶。
廖永忠被县尉带着五人围攻,纵使武艺高强也难突围。
转眼间,廖永忠的人马折损大半。
城外烟尘滚滚,距城门仅五六里。
马蹄声如雷震耳。
县尉急得大喊:“快冲过去关城门!”
廖永忠趁机连斩两人,高呼:“援军到了!弟兄们顶住,朱大帅定不会亏待咱们!”
“杀过去!快杀过去!”县尉双目赤红地吼叫。
双方拼死厮杀。
官兵越聚越多,廖永忠活动空间越来越小,虽武艺超群也难敌众,身中三刀一矛。
那一矛刺穿四层皮甲,在左腹留下四厘米深的伤口,险些伤及肾脏。
危急关头,几声怒吼传来。
“贤弟莫怕,为兄来也!”廖永安率策反的水兵从小巷杀出。
“常遇春在此!”
“廖兄弟,冯国用(冯胜)前来助阵!”
两支援军杀到!
(廖永忠命悬一线之际,常遇春和廖永安率部赶到。
常遇春虽只带四人,蓝玉被强留在巷中观战。
实际参战仅三人。
但常遇春勇不可当!
他双刀翻飞,从官兵背后杀入,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廖永忠和剩余百余名部下终于得以喘息。
“常遇春在此,何人敢与某一战!”
炸雷般的吼声震彻战场,九尺巨汉挥刀破阵,三步踏至县尉身前,刀光如瀑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