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雎鸠图与“绩效”雏形
赵祯那番既不失身份又透着赏识的回复，经由陈忠和之口传到了崔白耳中。据说，这位性情疏阔的画师在画室里激动得又蹦又跳，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连说了十几声“陛下知我！”，随即如同打了鸡血般，将自己关在画室，废寝忘食地开始构思那幅《雎鸠图》。
几天后，一幅精心装裱的《河洲雎鸠图》便通过正式渠道，呈送到了福宁殿。
赵祯展开画轴，一股清新自然之气扑面而来。画面中央是水流潺潺的沙洲，几丛蒹葭随风轻曳。一对雎鸠立于洲头，雄鸟仰首鸣叫，颈羽微张，姿态昂扬；雌鸟低头啄理羽毛，眼神温顺，姿态娴静。二鸟之间那种相互呼应、和谐默契的情态，被描绘得淋漓尽致。水波的纹路，蒹葭的叶脉，乃至洲石上的苔点，都细致入微，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更妙的是，崔白并未拘泥于《诗经》原文的爱情隐喻，而是在画作右上角题了一行小字：“窃慕关雎之乐，亦感生灵相得之趣。愿陛下圣心体物，德被万方。” 这既点明了主题，又将意境升华到了君王体察万物、恩泽天下的层面，可谓心思巧妙。
“好！好一幅《河洲雎鸠图》！”赵祯由衷赞叹。崔白不仅画技超绝，这份悟性和情商，也远超他那个“画痴”的外在形象。这幅画，他收得心安理得，更是对他“星火”投资的一次成功回报。他当即吩咐陈忠和，以“画艺精湛，深得朕心”为由，赏赐崔白一些上等的颜料和绢帛，依旧是合乎规矩的嘉奖。
处理完崔白这边的事，赵祯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个令他头疼的“编修书局”。数据标准化的工作在两位老翰林的消极怠工下几乎停滞，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既然无法在“内容”上强行推进，他决定换个思路，在“形式”和“流程”上做文章，这同样是他现代管理经验的一部分。
他不再要求周、吴两位翰林去整理那些他们视为“琐碎”的具体数据，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
“二位先生，”赵祯拿着一份他“精心”准备的、写满了问题的纸张，找到正在打盹的周、吴二人，“朕近日读书，有些疑惑。譬如，各地州县官员，其政绩优劣，朝廷是如何考量的？若甲县县令劝课农桑，使田亩增收，乙县县令兴修水利，保一方平安，丙县县令明断讼狱，百姓称颂。三者皆有其功，朝廷在评定其‘卓异’、‘平常’、‘疲软’时，可有何……嗯，相对公允的尺度或侧重？”
他把现代“绩效考核”的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包装了出来。
这个问题，显然比整理田亩数字更能引起两位老翰林的兴趣。毕竟，这涉及到官员的升迁黜陟，是“用人”之道的一部分，属于“大道”范畴。
周翰林捋着胡须，沉吟道：“陛下此问，确是关键。历来考核，多依循‘四善二十七最’之古法，然则……标准笼统，多凭上官考察与风闻奏事，其间轻重，存乎一心。”
吴翰林也补充道：“且各地情形不同，难以一概而论。如边州重武备，腹地重农桑，漕运枢纽重转输，若用同一尺度，确有失公允。”
赵祯要的就是他们这个反应。他立刻顺势提出：“既然如此，我们这书局，何不尝试做一件事？我们不涉及具体官员评价，只做一个‘研究’：将历来关于官员考课的法度、案例，以及各位名臣关于‘循吏’、‘能吏’标准的论述，搜集整理出来，不求定论，只为厘清脉络，探寻其中可能存在的、可供参考的‘共通之理’？如此，既不失朝廷体统，亦可为日后……嗯，为日后更深的研究，打下基础。”
他巧妙地将“制定KpI”的意图，隐藏在了“整理研究历代考核制度”的学术外衣之下。这个课题，既符合书局“编修”的本职，又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不会让两位老翰林觉得是“贱役”，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就能迫使他们在故纸堆里寻找“标准”和“依据”，潜移默化地接受“量化”和“比较”的思维。
果然，周、吴二人觉得这个课题比整理数字有“学问”多了，至少是在研究“圣贤道理”和“治国方略”，于是态度积极了不少，开始翻箱倒柜地查找相关典籍记载。
赵祯心中暗笑。他这不算是欺骗，只是引导。他相信，只要这两位老翰林真正沉下心去梳理历代的考核办法，必然会发现其中缺乏明确标准所带来的弊端，甚至会自发地思考如何改进。这就为他将来可能提出的、更具体的“绩效考核”设想，埋下了伏笔。
就在赵祯为自己这招“曲线救国”暗自得意时，陈忠和带来了一个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
“官家，御膳房总管王德福求见。”陈忠和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说……他按官家之前提点的‘锅气’之理，结合古籍记载，反复试验，终于……终于琢磨出了一道新菜，想请官家……品鉴指正。”
赵祯一愣。王德福？这家伙还没死心？而且居然打着“结合古籍”、“反复试验”的旗号？这说辞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忽然想起自己用来忽悠太后的“格物致知”论，以及用来引导老翰林的“整理研究”法。这王德福，居然活学活用，也给他来了个“师出有名”？
赵祯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个差点因为“锅气”掉脑袋的御厨，到底折腾出了什么名堂？他这“品鉴”，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