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拉太紧会断，人绷久了会病。
李清浅出事后，李落殇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窗外皎白的月光落在人行道上，寒风吹动树叶轻扬发出细细地沙沙声，两排路灯长明于黑夜，风雨无阻的照亮晚归人的路。
李落殇抽着烟，目光看着人行道的水泥路面。夜深人静，楼下没人，16楼很高，现在跳下去不会伤到任何人。再过一会祁宗铭就会发现他不在床上，然后找到他，警察法医会快速赶来处理现场，天亮之前这里会被打扫干净，不会吓到别人。
烟快燃尽，烫到了他皮肤，他听到祁宗铭在叫他，他躺回他身边，告诉他，“渴醒了，顺便抽了支烟，睡吧。”
祁宗铭把他搂进怀里，极轻地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一下一下像幼时生病陈女士哄他睡觉一般轻轻地在他肩上拍着，“睡吧，睡吧，我在，我陪着你，乖，没事了。”
是啊，他还有他的宝贝，妹妹还需要他，折玉也才刚步入高中，安然是最乖的最让人放心的，贺志，贺志这个怂包恋爱脑。初初那么可爱，她妈妈那么能干漂亮。
似乎，一切的一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这一生再不顺，至少他还拥有这世上很多很多美好珍贵的东西，他舍不得，他要战胜。
李落殇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个长长方方的暗黑空间里，他闭着眼，没有恐惧，只有兴奋。
身体没有了力气，但精神尚在，似乎飘在黑暗的上方。
他的精神冷漠的看着他的肉体渐渐腐烂，生蛆，白色的天使在帮他的精神啃食他的肉体。
万籁俱寂，天使啃食腐肉地声音非常悦耳，非常好听，简直就是他的兴奋剂。
比祁宗铭那天唱的咱们结婚吧还好听，不，没有他宝贝唱的歌好听，但也足够让人睡个安稳觉。
吃吧，吃干净，杀了他；啃，尽情地啃，尽情的享用，让他永远躺在那里，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就不用吃药了，不用每天费劲心思伪装成正常人了。
别挣扎了，装那么久你不累吗？啃干净，最好连骨头都不剩，把这个收容他的长长方方也啃个干净，什么都别剩，把周围的土也啃了，气味也不准留，干干净净就要干干净净！
“宝宝，宝宝，宝宝”
精神最终败给了这一声声宝宝，肉体赢得最后的胜利，留下了一副骷髅，他醒了。
“怎么了？”李落殇微喘着气，把撑在他上面的祁宗铭拉下来，摸着他的脑袋，“做了个噩梦，吓到你了？摸摸头，不怕，不怕。”
祁宗铭又撑起上半身，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帮他把头上的汗擦了，“梦到什么了？满头的汗，吃什么？啃什么？”他只听到这几句，其他的李落殇说的迷糊断续，他听不清。
“挺有意思的一个梦”，李落殇把他搂在怀里，“大树成了精，把自己的树根啃吃了。”
“树精长什么样？吃了根它自己不就死了？”
“看不清，太黑了”，李落殇看了眼窗外，今天该去张医生那了，“几点了？想吃什么？我下厨。”
祁宗铭搂着他思考了一会，“西红柿鸡蛋面，要加芝麻油。”
“好，”李落殇起来去洗漱，“你再睡会，煮好了叫你。”
祁宗铭只想粘李落殇，心里莫名的不安，他跟着来到卫生间，从后面把李落殇圈在洗脸台，“睡不着了，习惯每天这个点起，我的牙刷上面没牙膏。”
“自己挤”，李落殇嘴上这样说，却把牙刷咬在嘴里，拿了他的牙刷挤好牙膏放他嘴里。
祁宗铭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一只手刷牙，刷完牙就双手把人抱着，李落殇无奈，转身帮他把泡沫擦了，再抹上洗面奶帮他把脸洗了。
他在厨房煮面，祁宗铭就在一旁看着，赶他出去他就说自己想学，最后这顿早餐，除了面是李落殇放进锅里的，芝麻油是他放的，其他都被祁宗铭以帮他打下手为由代劳了。
***
他的爱人在外面等他，李落殇跟张医生聊了那个梦，张悬问他，“你开始有自杀倾向了是吗？有过几次？有幻想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吗？”
“我又开始失眠，我睡不着，我不想吃药，药没有味道但是它们很恶心，它们很多很多，我吃了想吐，吃了很多年了，吃不完。”他盯着空气中阳光照进来的光影，“我可以不吃药了吗？”
张悬站起来给他接了杯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嗯”，李落殇接过水喝了一口，“谢谢，我爷爷刚去世不久，我妹妹前段时间出车祸腰受了伤，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医生说恢复好有机会，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连基本下腰都做不到了。”
李落殇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水溅了一些出来撒在桌面，他抽纸擦掉，“抱歉。”
“没关系”，张悬说，“妹妹很喜欢跳舞，对她来说很重要？”
“嗯”
“妹妹现在在哪？”
“林阿姨家，我知道她不愿意去，但我现在照顾不好她。”
张悬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睛观察着李落殇的所有小动作，“妹妹现在心理状态也不好，你怕自己受影响在她们面前装不下去然后暴露。”
李落殇耸了下肩，原来他的伪装早就被识破了，也不算失败起码只有专业的医生看出来了。“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集中注意力，我舍不得她们，我放不下她，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起，她很乖，不会拒绝我的。”
张悬没有说话，成了一个倾听者。
“我经常做梦，梦到爸爸七窍流血的脸和地上的脑浆，开始的时候我梦到或者想到那个场面就反胃呕吐，后来就习惯了。”
“其实奶奶是绝食走的，我求她，她才愿意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
“我以前总梦见养杨尘寰，抱着我送他的茉莉花跟我告别，一遍一遍。”
“我梦见我在烧烤店打工的样子，大学试着创业被人把奖学金骗光，应酬的时候被人逼着喝完一杯又一杯的白酒。”
“后来我遇到了我男朋友，他身上的味道很神奇，我不再失眠，不再做梦。”
“我以为我好了，我拒绝和医生沟通，我不再吃药。”
“妈妈生病去世，爷爷的耳光，我才发现我从未治愈，只是被暂时止痛了。”
夕阳照在他逐渐病态的脸上，李落殇看了眼墙上的表，16:42，这么快就两个多小时了，祁宗铭还在等，会不会觉得很无聊，今天就到这里吧，张医生也要下班了。
幸好，医院的隔音做的好，这样他的宝贝就不知道他这些想法了，上次他在外面等祁宗铭的时候贴在门边试过，在外面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祁宗铭没有玩手机，他看着挂在墙上的表，在想一会回家做什么菜才能让李落殇多吃点，最近他吃得越来越少了，瘦了很多，要赶养回去才行。
两小时里他已经决定好未来一周的食谱，今天晚上吃清蒸鲈鱼，丝瓜鸡蛋汤，红烧排骨，小炒牛肉。明天早上吃小米粥，中午吃山药玉米炖排骨，秋葵炒蛋，姜葱捞鸡……
李落殇出来，他立马停止构思菜谱，李落殇脸上带着笑朝他走过来，看来今天聊得不错，他张开双臂迎他。
“聊了什么这么开心？”祁宗铭抱住他，“可以告诉我吗？”
“不要”，李落殇松开他拉着手开门出去，“饿了，想吃红烧鱼，清蒸排骨。”
“好”，红烧鱼就红烧鱼吧，清蒸排骨就清蒸排骨吧只要他能多吃点想吃什么他做什么，祁宗铭搂着他的腰问，“还想吃什么？
“先去超市看看有什么再点菜，今天考考你，学了这么久厨艺怎么样了，买什么你做什么。”
“好，你说的算，好吃的话就多吃点，不好吃你看在我辛辛苦苦炒菜的份上，也赏脸多吃点。”
李落殇突然止住脚步，他说：“你就是我的太阳。”
“嗯？为什么？”
因为祁宗铭就是我的光，我依赖他光合作用生存；是春天的雨露，让我不再长眠于寒冬，从冬天醒来，发芽重生。
也是我的根，挖了他我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