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清晨的风还裹着点秋凉,我攥着布版往辅料市场赶时,指尖都被吹得发僵。拉链和吊珠要挑最衬茄克马甲的款——深圳南头那间加工厂的师傅做事细,得把材料备得周全些。等把布版、辅料连同挂版一起塞进纸箱,填单时笔尖都带着劲,想着这批料过去,刚好能跟上茄克马甲生产的节奏。
转身回档口时,送棉衣的拉车仔正在档口卸货,档口堆得快到腰了,拆开最上面一箱,摸着手感挺刮又软糯的棉衣,心里先松了半截。掏出手机给阿润打过去,她接电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我笑着催:“赶紧过来,先给你留了五十件,晚了可就被客户抢了噢。”挂了电话刚把棉衣往货架上摆,小泮那边的代销款棉衣也到了,伙伴阿玲帮忙一起整理了半天才归置好,整个档口被各色棉衣填得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方都得仔细找。
下午太阳斜斜照进档口,没什么客人的空档,我翻出一叠白纸铺在收银柜台上。昨天在深圳南洋市场看得那些棉衣,领口的弧度、口袋下摆的样式,还清晰地印在脑子里。铅笔尖在纸上划拉,一件、两件,三件四件把见过的款先描出来,又对着袖口改了改弧度,在衣襟加了道隐形扣——等画到第四件,笔尖顿了顿,突然想把两件的细节凑一凑:短款的廓形,配上周身的压线,再把口袋改成斜插的样式。
“阿玲,过来帮我看看。”我喊了声,隔壁档口的大姐和姑娘也凑了过来。六张设计稿摊在桌上,让她们看看哪二个款好,她们指着最下面两张嘀咕:“这个短款好看,显利落。”“这个压线的也不错,看着就有质感。”低头一看,正是我把细节拆了又拼起来的那两张。掏出手机拍了照,彩信发给加工厂的小胡,特意加上一句:“用今天发的薄料打版,洗水棉要600号和800号,做好立刻寄,越快越好。”
两天后的早上,快递员把样衣送过来时,我正在给客人配货。拆开包装的瞬间,眼睛亮了——比画稿上还好看,600号洗水棉软而挺,800号的更厚实些,压线走得笔直。试穿时转了个圈,领口刚好卡在肩线,抬手时也不卡胳膊,心里美得不行。客户看了连说什么时候有货她要订几手,我说大概一星期就有,并指着胸前的位置说:大货这位置还有绣花,她各订了三手共2个颜色共60件。我一看有戏,看来得立刻加码。
晚上关店,我让阿玲先回去做饭,把两件样衣叠好塞进她包里:“带回去挂着,晚上再细看。”自己则绕路去了广场的大书店。一进门就往美术区冲,绘画书、花形集锦,只要沾着“图案”“设计”的,全抱在怀里,最后摞了十几本,又拎了本《配色基础》,又去电脑市场买了一台扫描机一起扛在肩上。走出市场时,晚风一吹,胳膊酸得发麻,却觉得浑身是劲。
推开门时,饭菜已经温在锅里。阿玲端着菜出来,见我扛着一大摞书,笑着接过:“买这么多?你这是要当设计师了?”饭桌上没多聊,扒完饭就把桌子擦干净,把书全堆上去。摊开样衣放在旁边,翻着花形书一页页找,看到顺眼的图案就用扫描机扫进电脑,鼠标点着修改线条,改到眼睛发花,才打印出来往样衣上比。
色线摆了满满一碟,红的、米白的、浅灰的,往打印纸上搭了又拆,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要么太跳,要么太闷,手指捏着色线转了圈,心里有点发急。阿玲坐在旁边看了半天,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都十二点了,要不先睡?说不定明天一醒就有想法了。”
我盯着纸上的色块愣了愣,确实是钻了牛角尖。没收拾桌子,起身去冲凉。等我擦着头发出来,阿玲正站在床边,穿了件米白色的睡袍,领口滚着圈浅灰的边。她抬手要脱睡袍,我眼尖,瞥见她胸前有团淡淡的影子——是朵本色的绣花,看着像只小熊,针脚细细的,藏在领口下面。
“别动!”我急忙喊了一声。
阿玲手顿在半空,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笑:“干嘛?这睡袍太厚了,穿着不舒服。”说着就往我这边靠,以为我要碰她。
“别过来,你先下床。”我拉着她往客厅走,把所有灯都打开。她被我拉得踉跄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到底要干嘛?我胸口有东西?”
“嗯,有花。”我走到沙发上坐下,指了指饭桌前的位置,“站在那儿,别动。”
阿玲依着我站好,睡袍的下摆扫过地板,带着点刚晒过的皂角香。我盯着她胸前的绣花看了半天,小熊的轮廓、淡淡的线色,突然就通了——配色不一定非要鲜艳,这种近于本色的绣线,搭在洗水棉衣上,说不定正合适。
“好了,睡觉吧。”我关了客厅的灯,拉着她往卧室走。
她一路都在嘀咕:“你刚才跟梦游似的,吓死我了。”上床后,她脱了睡袍钻进我怀里,手摸着我的后背:“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笑意:“被你说对了,找到突破口了。”
她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疑惑地问:“是因为我?我这儿有什么特别的?你不会是想绣这上去吧”
“小傻瓜。”我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你现在脱了衣服,不就是块肉吗?哪有什么特别的。快睡,明天再跟你说。”
她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摸着她的头发,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明天就参照那只小熊的色线绣样,把绣花改成接近布料木色线搭配肯定好看。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叠在椅背上的样衣上,心里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