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风城的晨雾尚未散尽，韩烨的炼器铺已经升起了袅袅青烟。铺子位于外城的平民区边缘，门面不大，木质招牌上“韩记炼器”四个字是吴昊亲手刻的，虽算不上精妙，却透着一股踏实劲儿。此刻，韩烨正站在熔炉前，用长钳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玄铁，眉头微蹙地观察着铁料内部的灵气流动。
自从三个月前在清风镇闯出些名气，他便带着吴昊来到这座方圆千里内最大的修仙者城池。初来乍到时，两人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找不到，更别说开铺子了。好在韩烨凭借一手远超同阶的炼器术，先是在坊市摆摊，后又受一位落魄修士接济，才勉强盘下这间原本是杂货铺的店面。如今铺子虽简陋，却已是两人在这座陌生城池里唯一的安身之所。
“师父，您看这风箱的力道还行不？”吴昊光着膀子，黝黑的胳膊上满是汗珠，正卖力地拉动熔炉旁的风箱。少年原本只是清风镇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孩子，因灵根微薄被家族放弃，是韩烨在测灵大典后收留了他，不仅教他识字，更传了些基础的吐纳法门。如今的吴昊，虽修为仍在气灵境三品徘徊，却已能熟练地协助韩烨处理炼器前的准备工作。
韩烨头也不回地应道：“再大些火候，这块玄铁里混了杂质，得用猛火逼出来。”他手中的长钳轻轻一抖，通红的玄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砧铁上。随着重锤落下，“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每一次锤击都蕴含着精准的灵力控制，将玄铁内部的驳杂灵气震散。
这便是韩烨从《天工造物录》中学到的独到手法——以力导灵。寻常炼器师只会用灵气包裹材料塑形，他却能通过锤击的力道，直接影响材料内部的灵气结构，让炼制出的灵器更易与修士的灵气共鸣。也正因如此，他的灵器在坊市上总能卖出比别家高两成的价钱。
就在韩烨准备给玄铁淬火时，铺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这波动不强，却异常凝练，显然来人的修为远在他和吴昊之上。韩烨的动作顿了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示意吴昊停下拉风箱，自己则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炭灰，缓步走向门口。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修士。此人约莫二十岁上下，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扫过铺内简陋的陈设时，没有丝毫鄙夷，反而带着几分好奇。他身后跟着两名黑衣护卫，气息沉稳，双手抱胸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将整个铺子纳入视线范围。
“在下秦浩，冒昧来访，不知韩大师可在？”年轻修士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他目光落在韩烨身上，准确地认出了这位穿着粗布短褂、手上带着薄茧的青年，便是近来在坊市中小有名气的炼器师。
韩烨心中微动。秦家，岚风城三大世家之一，势力遍布内城，族中修士上千，仅灵境以上的高手就有十余位。这样的大家族，怎么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刚站稳脚跟的小炼器师？他不动声色地拱手道：“在下便是韩烨，不知秦公子找我何事？”
秦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上前一步，目光掠过熔炉旁那堆已经炼制好的灵器——三把灵铁剑，两件护心镜，都是中阶灵器的水准，但灵气流转比寻常灵器更为顺畅。“韩大师年纪轻轻，手艺却如此精湛，真是让秦某佩服。”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起来，“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想与韩大师谈一笔生意。”
韩烨请他在铺子角落的木桌旁坐下，吴昊机灵地端来两碗粗茶。韩烨自己则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秦公子说笑了，我这小铺子，能入秦家法眼的东西怕是不多。”
“韩大师过谦了。”秦浩放下茶碗，语气认真道，“我曾在坊市见过您炼制的灵犀弓，那弓身上的‘聚灵纹’虽简单，却排布得极为精妙，比家族里几位老师傅的手艺还要高明。”他顿了顿，抛出了此行的目的，“秦家希望能与韩大师建立长期合作——我们愿以三倍市价，收购您每月产出的半数灵器。”
“三倍市价？”吴昊在一旁忍不住惊呼出声，被韩烨用眼色制止了。
韩烨心中的警惕更甚。三倍市价，这条件优厚得有些反常。他清楚，像秦家这样的世家，自有专门的炼器坊，族中炼器师少说也有数十位，断不至于缺这点中阶灵器。这里面，定然有别的图谋。
“秦公子的好意，韩某心领了。”韩烨缓缓开口，语气不卑不亢，“只是小店刚开张，客源不稳，若是答应了公子，怕是会耽误其他熟客的订单。”
秦浩似乎早料到他会犹豫，不急不缓地补充道：“韩大师放心，我们并非要您断了其他生意。除了收购半数灵器，秦家还希望，您能优先为我族修士定制高阶灵器。作为回报，秦家可以为您提供稳定的材料供应，甚至……给您一张百宝街的准入凭证。”
最后这句话，让韩烨的瞳孔微微一缩。百宝街，那是岚风城真正的修仙者交易中心，只对世家子弟和有身份的修士开放，里面不仅有各种稀有材料，更有机会接触到高阶功法和灵技。他来到岚风城三个月，始终没能找到进入百宝街的门路，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但韩烨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抬眼看向秦浩，目光锐利如剑：“秦公子既然诚意满满，不妨说清楚，这合作的具体细节如何？比如材料的品质、交货的周期，还有……定制高阶灵器的酬劳怎么算？”
他的目光落在秦浩身上时，暗中运转起《九转玄功》的内窥法门。这是他从那神秘臂骨中领悟的炼体功法，不仅能强化肉身，更能让他在与人对视时，隐约感知对方的修为深浅。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秦浩体内的灵气如同平静的湖面，虽不狂暴，却深不可测，至少是气灵境七品的修为——这对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修士来说，已是相当不俗的天赋。
秦浩被他看得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韩大师果然是个实在人。材料方面，秦家会按您的要求供应，品质绝不会低于坊市上等货；交货周期可以灵活些，每月月初结算一次；至于定制灵器……”他伸出三根手指，“酬劳按市价的五倍计算，若是能炼出带有灵纹的精品，另有重谢。”
五倍酬劳，加上百宝街准入凭证，这条件足以让任何一个外城的炼器师心动。吴昊在一旁听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不断用眼神示意韩烨答应。
韩烨却依旧不动声色，他拿起桌上一把刚修好的匕首，用指腹摩挲着刃口：“秦公子的条件很优厚，但韩某有个疑问。”他抬眼看向秦浩，“秦家人才济济，为何偏偏要找我这个外来的小炼器师合作？”
秦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韩大师果然精明。实不相瞒，我族最近在赤铁山发现了一处新矿脉，急需一批趁手的矿用灵器，而族中炼器师一时周转不开。至于长期合作……”他坦诚道，“秦某欣赏韩大师的手艺，也想为家族广结贤才。”
这番话半真半假，韩烨自然不会全信。但他知道，这是一个难以拒绝的机会。想要在岚风城立足，甚至查清自己“伪灵根”的秘密，没有世家的支持，寸步难行。秦家的橄榄枝，纵然可能藏着尖刺，也值得接下——前提是，他能守住自己的底线。
“既然秦公子如此看重，韩某若是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韩烨缓缓点头，将匕首放回桌上，“合作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定制灵器需要的特殊材料，需由秦家提前三日备好，且不得以此类材料稀缺为由，强迫我接受不合理的工期。”
秦浩闻言，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韩大师爽快！就依你所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秦”字的玉牌，推到韩烨面前，“这是秦家的临时信物，凭此可先去百宝街逛逛，正式的契约，我会让人在三日内送到府上。”
韩烨接过玉牌，入手温润，上面流转着淡淡的灵气波动，显然是用特殊玉石炼制的。他收起玉牌，起身道：“多谢秦公子信任，韩某定不会让你失望。”
秦浩也站起身，拱手道：“那秦某就静候佳音了。”说罢，带着两名护卫转身离去，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铺子门被重新关好，吴昊才激动地凑上来：“师父！秦家啊！我们这是……要发达了？”
韩烨却没有少年那般兴奋，他走到熔炉旁，看着那截尚未处理完的玄铁，眉头又皱了起来。“发达？”他低声自语，“恐怕没那么简单。”秦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扶持一个外人。他们看中的，或许不仅仅是自己的炼器术，更可能是……自己身上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
他拿起那枚秦家玉牌，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更加清醒。这枚玉牌，既是通行证，也可能是催命符。从今天起，他在岚风城的日子，怕是再难像从前那般平静了。
“吴昊，”韩烨转头看向少年，“从今天起，铺子的防御灵纹要重新布置，晚上轮流守夜，任何可疑的人或事，都要告诉我。”
吴昊虽有些不解，但见师父神色严肃，还是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韩烨重新拿起长钳，将那截玄铁再次放入熔炉。火焰舔舐着铁料，映得他眼中光芒闪烁。不管秦家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必须接下这桩合作。因为他很清楚，在这座强者如云的城池里，退缩就意味着被淘汰。
而他韩烨，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