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人民医院的门诊楼刚过八点就挤满了人，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中药的苦涩，在走廊里弥漫。林晓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服，手里攥着一张伪造的“高血压病史单”，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脸上故意没化妆，看着就像个常年跑医院的普通患者。她跟着人群往内科诊室走，耳朵却留意着周围的对话。
“王大夫，我就开点降压药，怎么又要做心电图啊？”一个老太太扶着走廊的扶手，声音带着无奈。
“大妈，你这血压忽高忽低的，不做检查怎么知道有没有影响心脏？”穿白大褂的医生头也没抬，手里的笔在处方单上飞快地写着，“而且不做检查，医保那边报不了，你自己花钱更贵。”
老太太叹了口气，接过处方单，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林晓。“姑娘，你也是来看高血压的？”
“是啊大妈，我妈让我帮她开点硝苯地平片。”林晓顺势搭话，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太太处方单上“心电图：80元”“血常规：65元”的字样，后面跟着一行小字——“硝苯地平片：45元\/盒，开2盒”。
林晓走进内科第三诊室，里面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医生，胸牌上写着“张建军”。她把病史单递过去，尽量让语气显得拘谨：“大夫，我高血压好几年了，之前一直吃硝苯地平片，这次想再开点。”
张建军扫了眼病史单，抬头打量了林晓一眼：“最近血压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心慌的症状？”
“还好，就是有时候有点晕，不过吃了药就没事了。”林晓照着之前编好的话说。
张建军没说话，拿起笔在处方单上写了起来。林晓凑过去看，只见他先写了“头颅ct：320元”“血脂四项：90元”，最后才写“硝苯地平片：45元\/盒，开3盒”。
“大夫，我就是来开点药，怎么还要做ct啊？”林晓故作惊讶，“我之前在别的医院开药，从来没做过这些检查。”
“别的医院是别的医院，我们这儿有规定。”张建军放下笔，语气带着不耐烦，“你这高血压这么多年，不做ct怎么排除脑血管问题？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而且我跟你说，不做这些检查，医保报销不了，你这药钱就得全自己掏，45块一盒，3盒就是135，加上检查费，你自己算算账，哪个划算？”
林晓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犹豫：“可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啊，能不能先开药，下次再做检查？”
“不行！”张建军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医院有规定，慢性病开药必须配套检查，不然系统录不进去，想报销就必须做。你要是不想做，那药也别开了，出去吧。”
林晓还想再说什么，诊室门口突然探进一个脑袋，是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胸前挂着“行政科”的牌子。“张大夫，下一个患者呢？”男人的目光扫过林晓，带着审视，“这位是？”
“来开降压药的，不想做检查。”张建军指了指林晓。
男人走到林晓身边，语气客气却带着压迫：“这位女士，我们医院也是为了患者好，高血压患者定期做检查很重要，而且走医保确实需要这些凭证，你要是有困难，可以跟我们说说，我们帮你想想办法。”
林晓心里一紧，知道不能再耗下去。“那……那我先去交钱做检查，做完再开药。”她接过处方单，快步走出诊室，手里的单子被汗水攥得发皱。
走出门诊楼，林晓绕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掏出手机给王队长发消息：“情况属实，硝苯地平片45元\/盒，开药必须强制做检查，我拿到处方单了，现在在医院花园，可能被行政科的人盯上了。”
没过几分钟，王队长回复：“我在医院门口的便利店，你从西门出来，我接应你。注意观察周围，别让人跟着。”
林晓把处方单塞进牛仔裤口袋，拉了拉外套，假装散步往西门走。路过行政科办公室时，她看到刚才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对着电话说话，隐约听到“……那个开降压药的女的，有点可疑，你去门口盯着，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去做检查……”
林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加快脚步往西门走。快到门口时，她看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跟在后面，正是行政科办公室出来的人。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旁边的卫生间，从包里拿出一顶帽子戴上，又把牛仔服的拉链拉到顶，换了个方向，从医院的侧门走了出去。
侧门外面是一条小巷，王队长的车就停在巷口。林晓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怎么样？没被发现吧？”王队长递过来一瓶水。
“差点，行政科的人跟到门口了，我换了身行头才绕出来。”林晓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把处方单递给王队长，“你看，这是张建军开的，ct320，血脂四项90，硝苯地平片45一盒，开了3盒，不算检查费，光药钱就135，比市场价贵了快三倍。”
王队长看着处方单，眉头皱了起来：“这哪是开药，简直是抢钱。之前咱们查的套取基金，看来就是这么操作的——强制做不必要的检查，开高价药，然后把多余的药转卖出去，再通过医保报销套钱。”
“还有更过分的。”林晓想起刚才走廊里的老太太，“我进来的时候遇到个大妈，说之前不开检查单，连基础药都不给报，这已经不是违规了，是明着欺负老百姓不懂医保政策。”
王队长发动汽车，驶出小巷：“咱们得找个患者好好聊聊，最好是经常来开药的，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我刚才在便利店看到个退休老人，手里拿着高血压的药盒，要不咱们回去找找他？”
林晓点头：“好，不过得小心点，别让医院的人发现。”
两人回到医院门口的便利店，那个老人还在里面买东西。林晓走过去，笑着说：“大爷，您也是来医院开药的？我妈也有高血压，想跟您打听打听，这儿的医生怎么样？”
老人看了看林晓，叹了口气：“姑娘，你要是能去别的医院，就别来这儿了。我是退休教师，叫刘建国，在这儿开了三年降压药，每次来都得做一堆检查，不做就不给开药。”他从口袋里掏出药盒，正是硝苯地平片，“你看这药，外面药店15块，这儿卖45，还得搭着几百块的检查费，我每个月的退休金，一半都花在这上面了。”
“那您就没找医保局反映过吗？”王队长问道。
“反映过！怎么没反映过？”刘建国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去年我跟几个老伙计一起去清河县医保局，局长张志强说‘医院是按规定来的，检查是为了患者好’，把我们打发回来了。后来我们又去了几次，每次都被挡在门外，说我们‘无理取闹’。”
林晓拿出手机，悄悄打开录音：“刘大爷，那您知道医生为什么要开这么多检查吗？有没有听说他们把多余的药卖出去？”
刘建国压低声音，凑近林晓：“怎么没听说！我邻居家的儿子就在这儿当护士，偷偷跟我说，医生开的药根本吃不完，好多患者都把多余的药卖给医院对面的惠民药店，药店再把药卖给别人，医生还能从里面拿提成。我邻居家的儿子看不惯，想举报，结果被调到后勤去了，现在都不敢说话。”
林晓和王队长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刘大爷，谢谢您跟我们说这些。”林晓把一张名片递给刘建国，“这是我的电话，要是您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或者有什么新情况，随时跟我们联系，我们会保护您的安全。”
刘建国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和电话，点了点头：“好，好，只要能把这些贪官查出来，我不怕。”
离开便利店，王队长把车开到僻静的地方：“现在证据越来越清楚了，清河县医院和医保局肯定有勾结，惠民药店也脱不了干系。下一步，咱们得查医院的药品供应商，还有惠民药店的资金流向。”
林晓看着手里的处方单，又想起刘建国无奈的眼神，心里沉甸甸的：“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连老百姓的救命钱都敢贪。咱们一定要尽快查清楚，不能再让他们这么祸害下去了。”
就在这时，林晓的手机响了，是陈谨打来的。
“林晓，暗访怎么样？有发现吗？”陈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陈主任，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药品高价，强制检查，还有药店回收药品套钱，刘大爷还说医保局局长张志强包庇他们。”林晓把情况简要汇报了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陈谨的声音：“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你们下一步查供应商，重点查‘康泰医药’，我整理史料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公司的名字，跟清河县医保局走得很近。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张志强不是善茬，别让他察觉到你们的行动。”
“我们知道了，陈主任，您放心。”林晓挂了电话，对王队长说，“陈主任让我们重点查康泰医药，说这家公司跟张志强关系不一般。”
王队长点了点头：“好，明天咱们就去查康泰医药，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的破绽。”
汽车驶上公路，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红色。林晓看着窗外掠过的农田，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清河县医保腐败的黑幕揭开，让老百姓的救命钱回到该去的地方，让那些贪赃枉法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