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陈谨就和林晓坐上了前往远盛化工园区的公务车。林晓捧着平板电脑，上面是连夜整理好的园区基础资料，指尖划过卫星地图上那片不规则的灰色区域：“陈主任，你看，官方备案的园区面积是八百亩，可实际航拍显示已经快一千二百亩了，扩建的部分全在西侧的湿地保护区里。”
陈谨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农田，眉头紧锁：“这就是他们敢明目张胆违规的底气——把湿地填了扩建，既不用另外审批，还能省下一大笔征地费。等会儿进去，你重点记录扩建区域的施工痕迹，尤其是有没有环保设施。”
半小时后，公务车抵达园区大门。挂着“远盛集团”字样的铁门足足有三米高，门岗里的保安看到“纪检监察”的车牌，立刻站直了身子，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很快，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陈主任、林同志，一路辛苦！我是园区的副总经理，姓赵，赵卫东。刘主任昨天就跟我说了您要来督查，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陈谨推开车门，目光扫过大门内侧的宣传栏——上面贴满了“环保先进企业”“安全生产示范单位”的奖状，照片里的高明远穿着西装，和几位领导并肩而立，笑容满面。“我们是例行环保督查，不用兴师动众。”陈谨语气平淡，“带我们去生产区看看吧，重点是排污设施和扩建区域。”
“好嘞，这边请！”赵卫东殷勤地引路，边走边介绍，“我们园区的环保投入在全市都是数一数二的，污水处理厂二十四小时运转，排放的水绝对达标。至于扩建的部分，是响应市里‘产业升级’的号召，手续正在走流程，很快就批下来了。”
陈谨没接话，跟着他走进生产区。刚过第一道车间，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就扑面而来，林晓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赵卫东立刻解释：“这是正常的生产气味，我们的废气处理设备正在检修，过两天就好了，绝对不会影响周边环境。”
“检修？”陈谨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废气处理塔——塔身锈迹斑斑，塔顶的烟囱根本没有废气排出，明显是长期闲置的状态。“检修报告给我看看，还有最近的废气监测记录。”
赵卫东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打圆场：“报告在办公室，等会儿我让人送过来。咱们先去污水处理厂看看，那边的设备可是全运行的。”
污水处理厂建在园区的最西侧，靠近李哲标注的秘密排污口。陈谨站在处理池边，看着池子里浑浊的污水，问：“处理后的水排去哪里了？有没有在线监测设备？”
“排进海河的支流，监测设备都是最新的，实时上传数据到环保局系统。”赵卫东指了指池边的一个仪器，“您看，这就是监测仪，数据全是达标的。”
林晓凑过去看了一眼，悄悄对陈谨说：“这仪器是坏的，屏幕上的数值都是固定的，根本不是实时监测的。”
陈谨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突然指向西侧的围墙：“那边是什么地方？好像有施工的痕迹。”
赵卫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是我们的仓库，正在翻新，没什么好看的。”
“既然是仓库，就更该看看了，安全生产也是督查的重点。”陈谨说着，抬腿就往围墙方向走。赵卫东连忙上前阻拦：“陈主任，那边还在施工，到处都是建材，不安全，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有什么不能看的？”陈谨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还是说，那根本不是仓库，而是你们违规扩建的车间？”
赵卫东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谨和林晓走过去。围墙后面根本不是什么仓库，而是一片刚建好的厂房，地上还堆着没清理的建筑垃圾，旁边的湿地被填埋了一大片，露出黑色的淤泥。林晓立刻拿出相机，对着厂房和填埋的湿地拍了起来。
“赵总，这就是你说的‘翻新仓库’？”陈谨拿起一块混凝土块，“刚浇筑的水泥还没干，明显是新建的车间。而且你们填埋湿地，有没有经过环保部门的审批？”
赵卫东额头上冒出冷汗，支支吾吾地说：“这……这确实是新建的车间，但手续真的在办了，就差最后一步签字了。填埋湿地也是经过同意的，只是文件还没下来。”
“没批先建，就是违规。”陈谨的语气严肃起来，“把扩建项目的规划图、环评报告和审批文件都拿出来，现在就拿。”
就在赵卫东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对陈谨说：“陈主任，市里的王副市长刚才打电话来，说他正好在附近考察，想过来和您打个招呼。”
陈谨心里一沉——王副市长就是上次把环保督察组叫回去的人，显然是赵卫东搬来的救兵。他看了一眼林晓，林晓会意，悄悄把相机里的照片传到了云端。“既然王副市长要来，我们就等他一会儿。”陈谨说，“不过赵总，该拿的文件还是要拿，督查程序不能少。”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了园区，王副市长从车上下来，握着陈谨的手笑着说：“陈主任，回滨海任职怎么不打声招呼？我也好给你接风。远盛是咱们市的龙头企业，为经济发展做了不少贡献，督查的时候可得手下留情啊。”
“王副市长说笑了，我们是依法督查，不偏不倚。”陈谨语气客气却不卑不亢，“目前来看，远盛存在违规扩建和环保设施未正常运行的问题，我们需要进一步核实。”
王副市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拉着陈谨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陈主任，招商会马上就要开了，远盛是重点推介项目，要是现在出了问题，影响的是整个滨海的形象。这样，先让他们整改，等招商会结束，咱们再正式核查，怎么样？”
陈谨看着他，心里清楚这是在施压，但他没有退让：“王副市长，违规就是违规，不能因为招商会就网开一面。如果我们现在不及时制止，只会让污染越来越严重，到时候老百姓有意见，影响的不仅是形象，还有政府的公信力。”
王副市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陈主任，你刚回滨海，很多情况还不了解。远盛要是出了事，几千工人就要失业，社会稳定怎么办？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维护社会稳定和查处违规行为并不矛盾。”陈谨寸步不让，“我们可以要求远盛立即停止扩建，整改环保设施，同时保障工人工资，这样既不影响稳定，也能纠正错误。”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林晓突然跑过来说：“陈主任，我刚才想去看看排污口的实际排放情况，被保安拦住了，他们说没有赵总的批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陈谨立刻看向赵卫东：“赵总，为什么不让我们看排污口？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赵卫东刚要说话，王副市长就接过话头：“排污口那边在施工，确实不安全。这样吧，陈主任，今天的督查就先到这儿，我保证让远盛三天内提交整改方案，到时候再请你们来验收。”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谨知道今天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点了点头：“好，我们等着整改方案。但我提醒赵总，要是三天内看不到实质性的整改动作，我们会依法上报，启动问责程序。”
离开园区的时候，车窗外的化学气味越来越浓，林晓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气愤地说：“这个王副市长明显是在包庇远盛！还有那个赵卫东，肯定把真的排污口藏起来了！”
“意料之中。”陈谨握着方向盘，眼神却很坚定，“但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拍到了扩建的证据，确认了环保设施是摆设，还摸清了王副市长和远盛的关系。接下来，就看吴建国能不能给我们提供更关键的线索了。”
刚说完，手机响了，是周明打来的：“陈谨，不好了！吴建国不见了！我今天早上再去他家，发现门锁被撬开了，屋里翻得乱七八糟，邻居说昨天晚上看到几个陌生男人把他架上了车，往市区方向开走了！”
陈谨的心里“咯噔”一下，猛踩了一脚刹车。后视镜里，远盛园区的烟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把黑色的尖刀，插在被污染的土地上。他知道，高明远已经开始动手了，这不仅是警告，更是宣战。
“周明，你立刻报警，就说吴建国被绑架了。”陈谨的声音很沉，“另外，把所有证据都备份好，藏在安全的地方。告诉林晓的母亲，让她最近注意安全，别让林晓单独出门。”
挂了电话，陈谨看着副驾驶座上的林晓，语气严肃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加倍小心。高明远已经狗急跳墙了，我们不仅要查案，还要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
林晓点了点头，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多了几分坚定：“陈主任，我不怕。只要能把他们绳之以法，再危险我都敢上！”
陈谨看着她年轻却坚毅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发动汽车，调转车头往市区开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虽然前路布满荆棘，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有林晓的协助，有周明的支持，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期待真相的眼睛，这场硬仗，他必须赢，也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