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着下了几日,又湿又冷。
青石板路还未干透,马蹄踏过,溅起低洼处的水渍。一人一马穿过澄安坊的街巷,停在一处宅子前。
莫黎刚给叶淮西房中火盆里添了些炭,听见门子通报。
“姑娘,沈大人来了。”
叶淮西闻言,刚要从床上起来,被莫黎拦住。
“大冷的天,别起了。我去看看。”
叶淮西苦着脸,“我这都躺了大半个月了,想下去走走。”
莫黎还是不准,“刚好了些,不准乱动。”
停了停,她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凑近,“莫非……你想见见沈大人?毕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叶淮西眼中亮光一闪,“唉,对!”说着一把掀开棉被。
“唉,你……”
怎么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莫黎无奈,只得帮她取来衣裳鞋帽,一再叮嘱她慢点,别牵扯到伤口。
沈砚手里拿着个黄绫包裹的木匣,站在院中。
开门声响起时,他心中一动,霍地转身,看到正开门的叶淮西。
大半月的卧床休养,叶淮西胖了些,面色红润,或许是长期未出门,此时哪怕只是面对这一方小院,她的一双漆黑瞳仁中也充满了好奇。
沈砚几步上了台阶。
“沈大人这是?……”
叶淮西看着眼前这个裹着风雨而来的人,黑色的锦衣卫常服,面容冷峻如常,只是眸子中似乎有一小撮火苗,在隐约跳跃蹿动。
木匣子打开,露出黄绸上一块金牌,金牌上刻着“大明洗冤”四个字。
“这是圣上的赏赐,叶姑娘助锦衣卫破昭陵骸骨案,功不可没。”
这……
叶淮西抬起眼,直视着对方眼眸,“沈大人,陛下日理万机,竟会知晓一个民间仵作的微末之功?还是说……这其实是……你的意思?”
话音落下,沈砚的嘴角不可察觉地牵动了一下,那或许能算是一个欣赏的笑容,他早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
“金牌是皇恩,也是我的谢礼。”
沈砚的声音沉下去,“叶淮西,可还记得你我的交易?前路未卜,有了这御赐金牌,或许能走得顺畅些。”
短暂的沉默后,叶淮西笑了笑,索性大大方方接过那枚御赐金牌,挂上腰间,朝他一抱拳。
“那就……多谢沈大人了。”
还以为她不想要呢,沈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又落回肚子里。
见自己收了金牌,沈砚仍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叶淮西问:“沈大人还有别的事儿?”
等的就是这句话,沈砚顺着台阶下。
“南京乡试放榜,先后两名举子离奇死亡,流言四起,传言科举不公,鬼神震怒。连圣上都注意到此案,命锦衣卫彻查。”
“所以,你是想让我助你破案?”
沈砚正要点头,莫黎不干了。
“不行,不行,叶淮西,你伤还没好呢。”
这也是沈砚纠结的,他是很想让叶淮西去帮自己一起破案,但叶淮西背上的刀伤未愈,此去千里,恐怕会吃不消。
“我去!”叶淮西都不带犹豫的。
“叶淮西!”莫黎炸毛。
叶淮西转向莫黎,“放心,我的伤面上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你也知道是面上,伤口都还没长全呢。”
“你跟我一起去,有你照顾,再找孟公子多要些好药,问题不大。”
莫黎左右不情愿,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怨气:就知道你,一提到案子,人都走不动路了。
“我去找孟观拿药。”
沈砚还是有些担心叶淮西的身体,“你再歇两天,我们三日后出发。”
叶淮西:“好。”
莫黎一扭头,不想说话。
……
孟观从五军都督府出来的时候,沈砚眼前一亮。
这厮跟平日不一样了嘛?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了,直到走近,沈砚才发现端倪。
“你这前面的一撮毛去哪儿了?”沈砚伸手就要去摸,被孟观一闪躲开了。
孟公子满腹狐疑,刻意与沈砚保持几步距离,上下打量他。
“说,你找我何事?”
从小到大,多是孟观往沈砚那头跑,像今日这般沈砚主动往自己这边跑的情况,实属罕见。孟观心里知道,准没好事。
“去找你爹再拿些药。”
孟观直跳脚,“他娘的,你当我家是开药铺的啊!”
沈砚看着他,“叶淮西要跟我去南京,莫姑娘贴身照顾,要多拿些药。”
这话是告诉孟观,这药可不是他沈砚要用,是姓莫的姑娘要。
一听到莫黎,孟观的脸色变了变。
“莫姑娘也跟你们去南京?”
沈砚点头。
“去多久?”
沈砚:“没个准儿,看案子进展。”
他娘的!又是去查案,还不知道去多长时间。
孟观有些火,你们一帮人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京城?
“怎么样嘛?你能不能行?”沈砚踢了踢孟观。
孟观没好气,“什么怎么样,我能说不行吗?”
沈砚:你要说不行,看姓莫的侍卫怎么收拾你。
翻身上马后,沈砚又一扯缰绳,“拿到东西,明日送到叶宅。”
“他娘的,你当我是你的下人啊!”
孟观冲着远处扬起的烟尘,跳起脚大骂。人马都消失了,他也骂累了,想起莫黎要离开京城数日,不禁悲从中来。
“不行!”孟公子一跺脚,“得想想办法,跟他们一起去!”
……
临近傍晚。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时,莫黎有些不耐烦。
“这才走了多久,又来?”
没多久,却见门子过来通传,“有位姓姜的小姐,说是来找叶姑娘。”
姓姜的小姐?
莫黎扭头去看正靠在火炉边的椅子上,安静看书的叶淮西。
四目相对。
莫黎起身,“我出去看看。”
“哪位姜小姐啊,来找我们姑娘何事?”莫黎嚷嚷着开了门。
就见一个头戴帷帽,一身湖蓝锦袍的女子转过身。
“民女姜瑜,冒昧打扰了。”
姜瑜?莫黎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直到对方摘下了帷帽。
“哦!你是……那日在琅轩阁,帮了我家姑娘的那位姜姑娘?”
姜瑜也认出了莫黎,“是你们?……”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