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最深，海雾如同灰色的幽灵，缠绕着码头区的吊车和船桅。我和千鹤潜伏在一堆巨大的、印着“绿色星球”Logo的物资箱后面，冰冷的铁锈味和潮湿的水汽混杂在一起，涌入鼻腔。
远处，“希望方舟”号洁白的船体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位优雅而高傲的巨人。它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是一艘经过改装的、兼具科考和宣传功能的现代化巨轮。灯光将它照得通明，船员和志愿者们正在做着最后的出发前准备，气氛忙碌而有序。
但这份有序之下，是看不见的森严壁垒。
港口官方增加了巡逻队，穿着制服的人员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更远处，还有一些看似普通、但眼神和行为模式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闲人”——毫无疑问，是守夜人的外围眼线。他们像秃鹫一样盘旋着，等待着可能出现的猎物。
“检查点太多，证件查验非常严格。”千鹤通过我们从一个被打晕的、倒霉的早期志愿者那里“借”来的低功率对讲机，监听着一丝频道里的通讯，声音压得极低，“而且他们似乎增加了随机生物识别抽查。我们弄到的这份Id卡和工作服，恐怕很难通过正门舷梯。”
我们的计划A——伪装成迟到的志愿者混上去——还没开始就几乎宣告破产。守夜人施加的压力显然影响到了港口的安保等级。
“必须另找路子。”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如同扫描仪般仔细审视着“希望方舟”号的每一个细节。巨大的船体，密密麻麻的舱门、通风口、管线接口……任何可能利用的缝隙。
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船体中部水线附近，一个半淹没在水中的、看起来像是检修入口的方形金属盖板。盖板边缘锈迹斑斑，似乎并不常被开启，而且位置相对隐蔽，处于两个巨大防撞垫之间，灯光照射不到。
“那里。”我指了指那个方向，“水下入口。”
千鹤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眉头紧锁：“水下？风险太大。而且那里肯定有压力传感器和水下监控。”
“监控可以干扰，传感器……或许可以骗过。”我摸了摸怀中依旧有些黯淡的“永冻核心”。虽然能量未复，但它对“低温”和“静滞”的掌控力是天生的。“我能短时间小范围降低水温，模拟一小片异常低温区，或许能触发传感器的故障保护机制，或者至少制造一点干扰盲区。”
这是极其冒险的假设，但我们已经没有太多选择。
“需要多久？”
“最多三十秒。三十秒内，我们必须打开盖板，进去，并从内部锁死。”我估算着。
“够了。”千鹤眼中闪过决绝，“我来开锁。那种老式机械盖板，难不倒我。”
行动方案敲定。我们如同两道融入雾气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海水中，甚至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海水刺骨，但此刻肾上腺素飙升，几乎感觉不到冷。我们利用码头桩基的阴影，如同水鬼般向着目标盖板潜游过去。
靠近盖板，果然看到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正对着这个方向，红色的工作指示灯在微弱闪烁。
我集中精神，引导着“永冻核心”那恢复不多的力量，缓缓覆盖住摄像头镜头前方的一小片水域。
极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镜头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与此同时，千鹤已经游到了盖板旁，从防水袋里掏出工具，开始对付那锈蚀严重的锁具。水下作业极其困难，动作幅度不能太大，还要忍受窒息的痛苦和时间的压力。
十秒……十五秒……二十秒……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是码头巡逻队在报告发现异常低温区，正在派人查看！
来不及了！
“快！”我在心里呐喊。
就在第二十五秒的时候，千鹤猛地对我打了个成功的手势！锁开了！
我们合力猛地拉开沉重的金属盖板，一股陈旧的、带着铁锈和机油味的空气从里面涌出。里面是漆黑的、向上延伸的金属通道。
千鹤率先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然后奋力从内部将盖板重新合上，落下内部插销！
几乎就在插销落下的瞬间，外面传来了潜水员靠近的声音以及模糊的探查动静。
我们背靠着冰冷潮湿的舱壁，在绝对的黑暗中，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胸膛。
成功了……第一步。
短暂的休息后，千鹤拿出一个微光手电（同样来自那位“慷慨”的志愿者）。光线照亮了这条狭窄的、布满管道和线缆的垂直通道，上方似乎通往机舱区域附近。
我们如同两只湿透的老鼠，沿着冰冷的梯子向上爬行。脚下不断滴落海水，在寂静中发出滴答声响，每一次都让我们心惊肉跳。
爬了大约两层甲板的高度，我们找到了一个出口，推开格栅，落入一个相对干燥的、充斥着低沉机器轰鸣声的舱室。这里似乎是船只的备用设备层，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备用零件，空气温热，充满了燃油和金属的味道。
暂时安全了。
我们拧干衣服上的水，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落汤鸡。千鹤拿出偷来的船体结构图（也是“借”来的物资之一），就着微光快速查找我们的位置和目标——一个位于下层货舱区的、据说存放旧物和闲置设备的偏僻区域，那里最适合初期躲藏。
“从这里下去，穿过两条走廊，有一个货运通道梯，可以直达下层货舱区。但这个时间，可能会有船员经过。”千鹤指着图纸，眉头紧锁。
每一次移动都如同在雷区跳舞。
“走一步看一步。尽量避开主干道。”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脚下船只引擎运转带来的轻微震动。
这艘巨大的“方舟”已经苏醒，正等待着启航。而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也即将随着它，驶入未知的、布满迷雾的航程。
我们悄无声息地推开设备间的门，融入这钢铁巨兽的血管与肠道之中。
前方的通道昏暗而漫长，机器的低鸣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却也遮蔽了可能来自前方的危险。
迷雾，已在脚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