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禄应声:“回来了。”牛忠点了点头,没多言语。
孙德禄却转头对牛虎吩咐:“去,把这辆驴车赶紧送到东边地里,送完再歇着——你爹还在那儿等着呢。”牛虎连忙点头应下,他知道师傅向来做事利落,也没多耽搁,转身就去牵驴车的缰绳。
几人把战马拴进牲口棚,卸下鞍子,又给马槽添了些草料。这时,牛忠的母亲牛王氏听见院里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见大儿子,脸上立刻堆起笑。牛忠几步跑过去,大声喊:“娘,我回来了!”
牛王氏迎上来,不解地问:“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牛忠叹口气,低声说:“娘,别提了——鬼子打过来,承德失守了,我的队伍被打散了。我先回家歇几天,看看后续能不能再去找汤主席。”
牛王氏脸色顿时变了,拉着他的胳膊追问:“儿啊,你没受伤吧?”牛忠连忙摆手:“娘,我没事!就是我兄弟张豹负了伤。”牛王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挂着胳膊的张豹——过年时张豹跟着牛忠回过家,她还有印象,连忙上前问:“豹啊,伤得要紧不?放心,等全儿回来给你瞧瞧,他懂医。”
牛忠的二弟牛全是附近有名的郎中,师从青龙山青云道长,百八十里内都称他“小神医”。张豹走过去,笑着说:“干娘,没事,就是被鬼子劈了一刀。”牛王氏心细,一眼看见他绷带渗着血,皱着眉说:“还说没事,这血还往外渗呢!快上屋,儿啊,你领着你兄弟们进屋歇着。”
这时,牛忠的弟媳宋秀莲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看见牛忠,连忙说:“大哥,您回来了!”牛忠笑着应:“回来了,回来了。”秀莲转身要去拿暖水瓶:“大哥,我给您沏茶。”牛忠赶紧拦住:“不用不用,你抱着孩子呢,别忙活。我身上凉,也不抱孩子了,免得冻着他。”
说着,他带着几个兄弟回了自己的屋,指着大炕说:“兄弟们坐,别客气。”三个把兄弟和一个勤务兵,把手上的简单行李往炕上一放,便顺势坐下。牛忠给他们沏好茶,牛王氏又端着两个小笸箩进来——里面装着干枣、核桃,还有一盘炒倭瓜子,笑着往几人面前递:“来,快吃!小六子,你也吃,别拘束。”
小六子今年不过16岁,一直跟着牛忠当勤务兵。他来过牛家峪好几趟,倒也不拘束,当即抓了一把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大娘,这枣真甜!”马四、马五也笑着劝:“干娘,您快别忙活了,我们坐着就行。”
牛王氏笑着应:“行,你们哥几个先待着,我去厨房给你们加俩菜。”说罢脚步匆匆进了厨房,对着儿媳妇秀莲吩咐:“去把粉条泡上,再从缸里取块腊肉,今儿用腊肉炖粉条。”秀莲应了声,转身去准备。牛王氏掀开锅盖,看了眼里面蒸好的窝头,喃喃道:“儿子回来了,本该烙点细面饼才好……”可转念一想,又摇摇头,“算了,这会儿也来不及了,当家的他们也快回了,下回再说吧。”说完便把窝头盛出来,动手起锅炖菜。婆媳俩一阵忙活,厨房里很快飘出香味。
没多大一会儿,牛忠的父亲牛德贵穿着老羊皮袄,手里提着铁锹,领着两辆驴车回了院。二柱子和牛虎赶紧上前卸牲口、洗手。牛忠听见动静,连忙迎出来,喊了声:“爹,我回来了。”
牛德贵上下打量儿子几眼,见他没受伤,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他早隐约听说儿子的队伍被打散了,此刻见人真回了家,还是皱了皱眉,问道:“这汤主席不是有好几万兵吗?怎么这么快就败了?”
牛忠叹了口气,解释道:“爹,您不知道,这鬼子邪乎得很!不光有飞机坦克,那大炮炮弹更是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兄弟们实在顶不住。再说还有几个瘪犊子,一枪没开就投降了,咱们哪能不败?”
牛德贵听得咬牙,恨恨地骂道:“平日里交那么多税,官府整日喊着防这防那,合着全是白交了!”
“行了,吃饭了!”牛王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院里人多,便分了两桌坐。桌上摆着两大盆硬菜:腊肉炖粉条、白菜炖豆腐,主食是刚蒸好的热窝头。
牛德贵让小儿子牛虎拿来散酒,先给孙德禄满了一碗,再给马四、马五和张豹添上,说道:“来,喝!到我这儿别客气,都是自家人。”几人也不推辞,端起了酒碗。
张豹虽负着伤,却最馋酒,刚抿了一口,就被牛忠拦住:“忘了?你这伤不能喝酒!”张豹叹着气辩解:“这酒虫上来了,就喝一口……”牛忠瞪了他一眼:“一口解馋就够了,别再多说!”张豹没法,只得抓起窝头,大口往嘴里扒拉粉条,含糊着夸:“干娘,您这腊肉炖粉条也太香了!”
牛王氏笑着摆手:“喜欢就多吃,今天弄得多,管够!”又转头对二柱子和孙德禄说:“你们也安心吃,别拘束。”
一旁的牛德贵却没什么胃口,满肚子心事——牛家这二百多亩地,是祖孙三辈攒下的家业。如今听说鬼子要来了,他虽没见过鬼子,却早听闻鬼子行事歹毒,不免对着满桌饭菜皱起眉,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