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虎回到家,一眼就看见小月站在门口等他,当即皱了皱眉:“小月,你怎么在这儿等?这么晚了,快回去歇着。”
“哥,我就是想等你回来。”小月小声说。
“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牛虎劝道,“快回去,把门插上,别再出来了。”
小月点点头刚要走,大哥牛忠从屋里走出来,朝牛虎招了招手。牛虎正想跟大哥聊聊,便说:“大哥,去我屋说?”
“来我这屋吧,你二哥也在。”牛忠说着,引他往正房西屋走。
一进屋,牛虎就看见二哥牛全、二嫂秀莲,还有大嫂李淑云都在,几人围着桌子坐着,一边嗑瓜子、吃花生,一边聊天,气氛格外温馨。明山屋里的灯已经灭了,想来是早就睡了。小月知道他们是一家人说话,便没跟过来。
牛虎拉了把椅子坐下,笑着打趣:“这是要开家庭会议啊?”
李淑云笑着解释:“明天你大哥要回军营了,大伙想着等你回来,一起说说话。”
“行,正好我也有话跟哥几个说。”牛虎刚坐定,牛忠就开口了:“三弟,你岁数最小,却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我和你二哥反倒受你不少照顾,现在家里一年的房租都是你交的——哥得谢谢你。”
“大哥,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牛虎连忙摆手,“咱们是一家人,分这么清干啥?再说当初要是没跟着您学骑马打枪,我哪有今天的成就?该说谢谢的是我。”
李淑云听了,忍不住笑:“你看看,这公安局真是锻炼人,现在三弟这嘴皮子,比你大哥都灵巧了!”
一句话逗得全家人都笑了。牛虎自己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这些年接触的人形形色色,打交道多了,嘴和脑子确实都比以前灵活了。
牛忠望着几人,语气郑重:“明天我就回军营了,军营离城里远,家里的事,还得靠你和二弟多费心。”
“哥,您这话说得见外了!”牛全在一旁接话,“咱们三兄弟一奶同胞,如今爹娘下落不明,在这儿咱们就是最亲的骨肉,自然得互相帮衬、相濡以沫。”
一提到爹娘,牛忠的心情瞬间沉了下来,牛虎也跟着沉默——这些年,他们始终没找到爹娘的消息,这成了兄弟几个心里的牵挂。
牛忠重重叹了口气,话锋转向局势:“现在鬼子在各地势头越来越凶,我总觉得北平早晚也得被他们盯上。你看冀东22县都搞了自治,这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真是让人揪心。”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黯淡下来。李淑云在一旁点头附和:“可不是嘛!现在学生们天天游行请愿,喊着一致对外、共同抗日,可政府那边始终没个明确回应。我还听说,满洲国的老百姓日子过得特别难,鬼子在东北更是凶残得很……说到底,国家弱小了,就只能被人欺负。”
说完,她也重重叹了口气,屋里的空气更显沉重。
这一晚,牛虎满脑子都是爹娘的影子,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都起得早——牛忠要去长辛店归队,李淑云得去汇文中学报到,众人匆匆吃完早饭,便各自出门。
牛虎刚走没多远,正想招手叫黄包车,就见皮三拉着车跑了过来,笑着喊:“兄弟,上来!哥拉你!”
“那多谢三哥了!”牛虎笑着上了车。皮三脚步不快不慢,拉得又稳又匀——拉洋车也是门手艺,得有这份巧劲。
“三哥怎么这么早出来?”牛虎问道。
“今天要送赵老板出门,所以早。刚巧看见你等车,就过来了。”皮三一边跑,一边回话。
牛虎又问:“这阵子没去看黄五爷,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还那样呗!”皮三叹道,“靠那点房租过活,有钱就吃顿好的,没钱就凑活。好在我这两个月拉了包车,收入还行,一大半都贴补给他了。”
“三哥,你也太实在了。”牛虎说,“就算你们家祖上是他家包衣,现在是民国了,你也没义务一直帮他啊。”
皮三苦笑一声:“兄弟你不懂,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他比我大几岁。虽说以前是主子,可小时候待我真不错。现在皇家败落了,我要是不管他,他没准真能饿死——早些年娶的媳妇,也被他打跑了,我俩现在都是光棍一根。”
“三哥,你才三十,岁数不大,怎么不找个媳妇过日子?”牛虎又问。
皮三的脚步顿了顿,苦笑道:“你看我这样,没别的手艺,就靠拉洋车混饭。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除了嚼谷能剩几块钱;运气差了,连饭都吃不饱。这条件找媳妇,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两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鹞儿胡同。牛虎下车,笑着对皮三说:“三哥,进来歇会儿再走呗?”
“不了兄弟,送你到这儿就行,我还得赶紧回去接活。”皮三摆了摆手。
牛虎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进他手里:“三哥,这是车钱。”
皮三脸色顿时变了,把钱推了回去,语气带着急:“兄弟,你这是寒碜我呢?你和二哥一家待我跟自家人似的,我就拉你这么一趟,哪能要你钱?这不是羞臊我吗!”
见他态度坚决,牛虎只好收回钱,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过去:“行,钱您不要,这烟您总得拿着吧?”
皮三这才笑了:“成,这烟我收下!”说着挥了挥手,“回见了兄弟!”拉着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牛虎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皮三这人,还真是实在。
门口的巡警见他过来,“啪”地敬了个礼,大声道:“副大队长,您来了!”
“来了,兄弟们都到了吗?”牛虎笑着问。
“大部分都到了。”巡警回道。
牛虎点点头,迈步走进宿舍,取了东洋刀,系上武装带,又把枪别在腰上,这才往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