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这天,校园里格外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团圆去了。
周若媛一早就接到乔嘉树的“汇报”,他没有回家,还在学校里。她沉吟了一下,回给他信息:下午五点来宿舍门口等我。
接到乔嘉树的回复,周若媛望了望衣柜里成排的衣服。今天父亲没在家,她也不用回去。她正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上一刻还盘算着这个中秋怎么度过。
有了乔嘉树,这个中秋不会太寂寞。
自从哥哥去法国留学后,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单独过各种节日。父亲工作太忙,虽然他也想抽出时间多陪陪她,但是总有不凑巧的时候,就像今天,他忙着去见一个大客户。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懂事地说:“爸爸,你忙去吧,没事的。”
吃过午饭,周若媛来到宿舍。宿舍里空空如也,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三个同学早就回家过节了。虽然李萌梦叫她一起去家里过中秋,但她还是谢绝了她的好意。
看了会儿书,她无聊地拿出抽屉里的相册,翻开看看。看到她向乔嘉树要了好久的全家福,他的父亲母亲和弟弟,站在他的身旁。他真的像一棵小树一样,极力想把全家都拢进他的影子下。这个面貌清秀的男孩,为了家庭,真的是拼尽了全力。他严肃的神情让她有一些感动,也有一些感慨。她愿意带给他更多的快乐和幸福,她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五点钟,周若媛来到宿舍楼下,看着乔嘉树匆匆赶来的身影,忍不住笑了——他今天难得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口还认真地扣了起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
我爸去外地谈生意了,周若媛晃了晃手机,发消息说赶不回来了。她歪着头看乔嘉树,你呢?怎么没回家?
乔嘉树摸了摸后颈,好似十分憨厚的样子:太远了,来回车票够半个月生活费。他顿了顿,而且……我妈说,让我好好陪你过中秋。
周若媛眼睛一亮,心里暗自欢喜,但她随即故作严肃地板起脸:那这顿饭我来请你,下次你再请我。
乔嘉树立刻摇头:这怎么行?中秋节当然应该我请你。
你都请我吃了那么多早餐了,周若媛掰着手指数,城南的豆浆油条,校门口的煎饼果子,还有那家排队一小时的生煎包……她突然抓住乔嘉树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着:就当我回请一次嘛!
乔嘉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耳根发热,还想争辩,却见周若媛已经使出了杀手锏——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里是一种热切盼望的神情。
这个表情他完全招架不住。他心里其实知道自己的所谓“请客”,带给周若媛的不过是忍耐和包涵。上次坐在牛肉面店里,她用纸巾把油腻的桌子擦了好几遍,还是没办法把包包放在上面,最后只能抱着包包吃面。虽然事后周若媛什么话都没说,但他还是觉得十分抱歉。既然这样,何不让她开心地吃大餐呢?
那……好吧。乔嘉树最终败下阵来,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但还是,别去太贵的地方……
成交!周若媛欢呼道,随即神秘地眨眨眼,不过既然是我请客,那么去哪里吃、吃什么,得由我来决定。
乔嘉树无奈地咧嘴笑笑。
周若媛拉起他的手,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一朵云挡住阳光,阳光却为这片云镶上了金色的花边。林荫路半明半暗,影影绰绰的遮挡着周若媛抬起头看乔嘉树的欣喜,也让乔嘉树有些娇羞的表情暧昧不明。
学校也算在市区比较繁华的地区,走了不多久,两人就来到市中心一栋低调的欧式建筑前,青铜门牌上只刻着一行优雅的法文,彰显着奢华与神秘。乔嘉树抬头看见门口停着的几辆劳斯莱斯,脚步立刻顿住了。
这里太贵了吧。他低声说,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衬衫下摆。
周若媛转过身,月光在她珍珠耳环上流转,她莞尔一笑:以后你要常常和我在一起,总不能老是去吃牛肉面和小笼包吧?不由分说,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这次你就当学习一下西餐礼仪。刚才不是说要听我的嘛?
乔嘉树还想说什么,门口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已经恭敬地拉开了雕花大门。一瞬间,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挑高七米的大厅。墙上挂着几幅真迹油画,角落里一位钢琴师正在演奏德彪西的《月光》。整个大厅里布置了很多鲜花,玫瑰、郁金香,还有一丛丛在角落里的薰衣草,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周小姐,您预定的位置已经准备好了。领班微微欠身,带着他们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
穿着整齐的侍者们穿梭在每张桌子之间,他们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香槟、甜点,或者是精美的菜肴。
餐厅里的客人不多,但基本上都是穿着高档服装的有钱人,男士们西装革履自不必说,女士们个个光鲜亮丽,珠光宝气的首饰闪闪发光,这情景令乔嘉树眼花缭乱。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寒酸的衬衫,顿时感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若媛却浑然不觉,她已经来过这里多次。她喜欢这里的安静和优雅,也想让她喜欢的人一起感受。
侍者将他们引至一个半圆形的雅座,丝绒帷幔恰到好处地隔开了其他客人的视线。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乔嘉树松了口气,略带僵硬地坐在真皮座椅上,还是感觉自己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他们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还摆放了一瓶新鲜的红玫瑰花,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淡淡玫瑰香,幽幽袭来,令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放松点,周若媛在桌下轻轻踢了踢他的鞋,你看那边。她指向不远处一对外国夫妇,那位先生连餐巾都不会用,不也吃得很开心?
侍者送上一本厚重的酒单,烫金封面上印着餐厅的米其林三星标志。乔嘉树翻开第一页,看到一杯矿泉水的价格就抵得上他一周的伙食费,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
周若媛突然合上菜单:今天的主厨推荐套餐,两份。她对侍者说完,转向乔嘉树,这样你就不用纠结点什么了。
当第一道前菜——鱼子酱配金箔薄饼被端上来时,乔嘉树盯着那片闪闪发光的金箔,迟迟没有动叉。周若媛突然倾身向前,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吗?这家餐厅的老板,当年是靠卖牛肉面起家的。
乔嘉树诧异地看向她,只见她狡黠地眨眨眼:所以,别被这些金箔吓到。食物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是...她优雅地用银勺挑起一点鱼子酱,包装不同而已。
侍者优雅地呈上第二道前菜——樱桃鹅肝。小巧的樱桃造型的鹅肝酱摆放在精致的瓷盘上,旁边点缀着新鲜的蝴蝶兰和树莓酱汁。
这个要用小勺子...周若媛刚开口,就见乔嘉树已经拿起餐刀,像切牛排一样对着鹅肝比划。她忍俊不禁,赶紧按住他的手:停!这个要直接抹在面包上吃。
乔嘉树耳尖微红,小声嘟囔:这么小的东西,还不够塞牙缝...
当鲜苗沙拉上来时,乔嘉树盯着盘子里几片嫩绿的叶子,一脸茫然。周若媛憋着笑解释:这是有机农场现摘的,要配这个柠檬油醋汁...
这不就是草吗?乔嘉树脱口而出,立刻引来隔壁桌女士的侧目。周若媛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却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黑松露浓汤上桌时,乔嘉树学乖了,等着看周若媛怎么吃。只见她优雅地拿起餐勺,轻轻搅动汤面。黑松露要这样...她示范着,却见乔嘉树已经喝了一大口,然后被烫得直吐舌头。
哎呀!周若媛赶紧递上冰水,西餐的汤要用勺子小口喝的!
主菜是顶级牛排配波士顿龙虾。乔嘉树如临大敌般盯着面前一排闪闪发光的刀具。从左往右用,周若媛小声提示,先用餐叉固定...
乔嘉树皱眉研究半天,最后干脆放下刀叉:我觉得还是筷子方便。逗得周若媛差点把红酒喷出来。
随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桌,在周若媛耐心的指导下,乔嘉树渐渐掌握了西餐的节奏。他学着周若媛的样子,用叉子轻轻卷起意大利面,动作虽然还有些笨拙,但至少不会再发出餐具碰撞的尴尬声响。
当他第一次成功将鱼子酱均匀地抹在面包片上时,周若媛忍不住拍手称赞:看,你这不是做得很好嘛!
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始终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每当乔嘉树的水杯空了,就会无声地上前添满;当他对着龙虾钳束手无策时,侍者立刻会意地送上专用的钳子工具。
这种无微不至的服务让乔嘉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吃饭也可以如此轻松惬意。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美食、环境、服务,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全新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浸润其中,似乎也成了“人上人”,被人体贴地服侍确实让他有了好心情。
说实话,乔嘉树已经有些熟练地切下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牛排肉质鲜嫩多汁,比他想象中美味得多,我以前吃得最好的,也就是过年时的红烧肉和烧鸡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妈总把鸡腿留给我和弟弟。你知道,我们家里没钱,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
周若媛握着红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家人的男孩。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柔和。
以后...周若媛放下酒杯,认真地说,我要常常带你尝试这些美好的东西。不只是美食,还有音乐会、画展、旅行...她顿了顿,所有你没机会体验的,我都想和你一起经历。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好不好?
乔嘉树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低头喝了口水,掩饰内心的波动。曾几何时,他会因为同学的一瓶可乐而羡慕不已,会因为自己家庭的贫困而哀叹,还要在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这种感受,只有他自己知道。而现在,眼前这个女孩要带他看遍世间繁华,带给他从前连做梦都梦不到的人生。
好啊。他听见自己这样说,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这一刻,他坦然接受了即将吃软饭的未来——毕竟比起自尊心,他更不想错过这种舒适而又奢华的生活。
周若媛以为他在惭愧和自卑,狡黠地眨眨眼:别担心,等你成了着名物理学家,记得回请我就行。
那可能要等很久...乔嘉树笑着摇头。
没关系,周若媛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我有的是耐心。
当侍者端上玫瑰露时,乔嘉树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这个他知道是喝的。谁知刚喝一口就呛到了:这怎么是甜的?我还以为是酒...
这是餐后饮品啦!周若媛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拿起餐巾轻轻替他擦嘴角,你看你,吃个饭比做实验还紧张。
最后的甜品是巧克力熔岩蛋糕,乔嘉树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这个我认识!他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结果热巧克力酱喷出来,正好溅在他面前的雪白的餐巾上。
乔嘉树手忙脚乱地要擦掉那些酱汁,侍者早已帮他重新换了一块干净的。周若媛则歪着头,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帅气又可爱的男孩子。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将银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餐厅里,钢琴师恰好弹奏起《月亮代表我的心》,悠扬的旋律在烛光中流淌。
这一刻,乔嘉树忽然明白,面前这个姑娘,让他领略了这些精致的美食和华丽的装潢,足以让他挥手和过去告别,他已经厌倦了太久以来的贫穷和窘迫,他渴望着进入一种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