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珂的办公室位于周氏大厦38层的云端之巅，占据着整个楼层。
这是一个中西合璧式的巨大办公室。推开沉重的红木包铜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270度环绕的弧形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清江如同一条闪烁的玉带，城市的摩天楼群在脚下臣服，天气晴好时甚至能看到东海粼粼的波光。窗玻璃十分透亮，那是因为每隔半个月，集团就会花费超高的清洁费用来雇人擦拭。
地面由从意大利空运来的卡拉拉白色大理石组成，每一块都带有天然的灰色纹路，像凝固的山水画。光滑的大理石上铺了一块完整巨大的波斯地毯，柔软细腻，简约的图案，却显得更加奢华。每天都有保洁用吸尘器把它吸得干干净净。
屋子右侧偏窗户一些的位置，摆放着一张长达4米的黑檀木办公桌，桌面整块取材自非洲千年乌木，打磨得能照出人影。桌上摆放的青铜镇纸是西周时期的文物，旁边立着一支万宝龙限量版钢笔，笔身上镶嵌着颗颗璀璨夺目的钻石。这些都是周宜珂喜欢的风格。
办公室左侧的会客区摆放着三套不同风格的沙发组：一套是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古董真品，金箔装饰的扶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另一套采用顶级美洲鳄鱼皮手工缝制；最后那组看似简约的现代设计，实则内置了智能温控系统，能根据人体温度自动调节。茶几上随意搁着几本最新拍卖目录，其中一页折角的北宋汝窑天青釉碗成交价显示为1.3亿。
办公室尽头是科技感十足的“水幕墙”——整面墙由特殊玻璃制成，内置循环系统让水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却不会发出任何噪音。水幕后方隐约可见一个私人电梯的轮廓，那是直通地下车库的专属通道，采用了先进的虹膜识别系统。
此刻周宜珂就坐在那张价值连城的办公桌后，他手中把玩的翡翠象棋单个棋子就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工资，而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将它们在指间翻转，目光始终落在窗外变幻的云海上。
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亮起蓝光，助理小崔恭敬的声音响起：董事长，小姐到了。他随手按下镀金按钮，水幕墙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隐藏在后的直达电梯。
他放下那颗棋子，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枚古铜色的硬币，指腹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纹路。
“坐。”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周若媛轻轻带上门，定制的高跟鞋踩在波斯地毯上悄无声息。她注意到父亲桌上摊开的文件夹，里面是乔嘉树老家土房的照片，还有他大学时在食堂勤工俭学的记录。
“我和乔嘉树见过面了。你王叔叔还派人去了趟清水村。”周宜珂将那枚硬币“叮”地一声按在实木办公桌上，“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若媛摇头，看见硬币上刻着“天道酬勤”四个字。
“那小子是省里的高考状元，临上大学的时候，他们村里凑钱给打的纪念币。”父亲笑了一声，“他一直随身带着。昨天，为了证明他的勤奋，他把这枚硬币借给我看看。”
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将周宜珂放进阴影，周若媛却曝光得很明亮。周宜珂从抽屉取出一沓资料，快速翻动着，显示出他的不安。纸张翻动发出一连串轻快的“簌簌簌簌”的声音。
“助学贷款记录，城中村合租合同，连西装都是买的打折货。他抽出其中一页推到女儿面前，“上周他偷偷往家里汇了两千块，是他实习工资的三分之二。”
周若媛的指尖在资料上停顿。那是张银行流水单，备注栏写着“给妈买营养品”。
“这个年轻人倒是挺顾家的，不过，那是他父母的家。”周宜珂看着女儿的眼睛。
“这是他的优点吧？”周若媛微笑着回应。
“站在他父母的角度是这样。如果从我的角度去看，那只有一个字，就是——穷。”周宜珂不紧不慢的说。
“穷本身并不可怕。”周宜珂向前俯身，似乎想拉近自己和周若媛的距离，却不小心把雪茄的气息喷在女儿脸上，“可怕的是穷人的思维。他会永远记得那五千块，用钱来衡量一切，也包括感情。”
办公室里的恒温系统似乎有一点点失效。周若媛感觉有汗顺着后背滑下来，浸湿了真丝衬衫。她望向父亲身后，那里挂着幅颜体书法：厚德载物。
“我想我可以改变他。”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周宜珂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水晶吊灯微微晃动。周若媛不知父亲是在欣赏她的直白还是笑她的天真。不过，他只是拉开抽屉取出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把保时捷钥匙。
“你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他将钥匙轻轻放在桌上，“人呢，就像这辆车，你以为是在驾驭它，其实是它在驯化你。”
周若媛没有碰那把钥匙。她拿起那枚带着体温的硬币，金属表面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爸，您当年不也是从一辆自行车开始的吗？穷人，也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
窗外暮色渐沉，城市灯光次第亮起。周宜珂的表情隐在阴影里，只有袖扣上的钻石偶尔闪过冷光。他慢慢走回窗前，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
“正是因为我也穷过，所以我比谁都清楚，有些印记，是烙在骨头上的。表面上的改变，不一定能带走心里的烙印。”周宜珂缓缓踱步到酒柜前，水晶杯在他手中折射出锐利的光芒。他倒了两杯威士忌，又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一些冰块放了进去。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冰块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你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吗？”他递过酒杯，又问道，声音轻得像对一只小猫咪说话，“他喜欢的到底是你，还是周家的钱？”
周若媛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杯壁凝结的水珠。她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暮色中渐次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河。杯中冰块正在缓慢融化，边缘已经变得模糊。
“也许……两者都有。”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