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树并不知道，当他的实习申请材料被送到周氏慈善基金会时，是周若媛亲手在审批单上签下了那个龙飞凤舞的。那天她穿着米色西装外套，坐在基金会18楼的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手中的钢笔上折射出闪耀的光芒。
这个成立于三年前的慈善基金会，是周宜珂送给女儿的成人礼。就在周若媛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周氏集团总部大楼里就挂上了基金会的铜制招牌。对市值百亿的周氏集团而言，这个每年预算不过两千万的小基金会，就像董事长办公室里那个不起眼的紫砂茶宠——看似微不足道，却因主人的青睐而意义非凡。
基金会的张富岭会长也是周宜珂特意安排在这里的，他是个聪明人。每次周若媛来开会，他都会提前半小时在电梯口等候。会议室里的座位安排也颇有讲究——周若媛的椅子永远比其他人高出三公分，让她可以微微俯视在场的每一位高管。张会长深谙职场之道，把配合演出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周若媛提出的方案，他永远第一个鼓掌；周若媛看向谁，他就立即递上相关文件；就连周若媛偶尔说错专业术语，他都能圆滑地帮忙化解。
好在慈善事业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工作。这半年来，基金会的贫困大学生助学计划做得有声有色，周若媛亲自参与筛选的三十名受助学生，个个品学兼优。每月两次的基金会例会上，她穿着得体的套装，用精心准备的ppt向董事们汇报工作时，连向来严苛的周宜珂都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女儿确实继承了他的管理才能。这个小小的基金会为周氏集团带来了不少好处，在媒体那里，这是周宜珂成为大善人的标志。每次基金会搞慈善活动，周若媛也总能把活动搞得有声有色，为周家的好名声添砖加瓦。
此刻，周若媛正望着办公桌上乔嘉树的简历出神。照片上的他穿着略显宽大的西装，眼神干净又倔强。她轻轻抚过简历上家庭情况那一栏的农村家庭四个字，突然想起那天在图书馆，他小心翼翼把咖啡推过来时，袖口露出的磨损线头。窗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覆盖在桌面上那张薄薄的A4纸上。
暑假以来，周若媛在基金会里精心编织着一个美丽的谎言。她将顶楼那间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豪华办公室悄然上锁，转而搬进了三层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普通办公室。原本光可鉴人的大实木办公桌被她换成了标准化的格子间，手工定制的真皮座椅也被普通的办公转椅取代——唯一保留的，是窗台上那盆她亲手打理的绿萝，翠绿的藤蔓顺着百叶窗垂落，在空调的风里轻轻摇曳。
她的出勤频率从每两周一次变成了几乎隔天就到，这让基金会的保洁阿姨都感到诧异。
为了不显得突兀，周若媛还招了四个其他学院的贫困学生作为实习生，加上乔嘉树一共是五个人。更让人意外的是，她把实习生们的工位也安排在了同层走廊的另一端——三间同样简朴的办公室，和她只隔着茶水间和打印室。每当有人问起，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学校的同学。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帮朋友介绍实习的普通大学生。
基金会的员工们都是聪明人。他们看着大小姐脱下当季新款的高跟鞋，换上普通小白鞋；看着她把爱马仕包包锁进抽屉，转而背着帆布通勤包。所有人都默契地配合着这场实习生的角色扮演，就像在演出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剧。
张富岭会长偶尔会路过三楼的走廊，看着周若媛捧着文件从乔嘉树办公室门口经过时放慢的脚步，和那个在转角处不自觉整理头发的动作。他总会适时地轻咳一声，给年轻的实习生们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而事务部的小张，则贴心地调整了实习生工作时间，确保几位总能在同一天收到工作短信。
午休时分，周若媛会故意在茶水间乔嘉树。她学着其他实习生那样，用马克杯接速溶咖啡，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要一起去楼下食堂吗？
乔嘉树觉得这份实习简直像做梦一样顺利。7月15号，他的银行卡准时收到了一笔远超市场价的实习工资，数额高到他反复核对了好几次短信通知。财务部的王姐笑眯眯地对他说：我们基金会待遇一向很好。却没有告诉他，这笔钱是周若媛特意让财务调整过的特殊实习生补贴。
午餐时间，他常常和周若媛一起去集团大楼地下一层的员工食堂。她总是很自然地排在普通员工队伍里，端着餐盘挑选着和他差不多的两荤一素。乔嘉树注意到她夹菜时略显生疏的动作——有次她甚至分不清糖醋排骨和红烧排骨的区别，这让他觉得这个经管学院的女孩意外地可爱。
你们周氏集团的福利真不错，某天吃饭时，乔嘉树咬着食堂免费提供的餐后水果说道，连实习生都能享受这么高的待遇。
周若媛的筷子微微一顿，阳光透过食堂的落地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是啊，她若无其事地搅动着碗里的汤，董事长很重视人才培养。她没说的是，此刻他们坐的这张餐桌，正是她父亲来视察时专用的位置，只是这些天特意撤掉了董事长专座的标识牌。
乔嘉树完全没察觉任何异常。他只觉得这个基金会的工作氛围格外轻松，同事们总是对他格外关照。他单纯地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遇到了一个特别人性化的实习单位。
就这样，乔嘉树愉快地度过着实习的每一天。他认真完成周若媛放在他桌上的每一份文件，却不知道这些文件在送到他手上之前，已经经过了三道审核；他为自己写的项目建议书得到采纳而欣喜，却不知道每次他的提案都会出现在周若媛的优先审批列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