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屠城”诅咒,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其锋刃所指,正是今日!整个临安城,从黎明前的死寂,转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度戒备的压抑之中。天空阴沉得如同铅块,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城头,一丝风也没有,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唯有那无处不在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仿佛变得浓郁了几分,无声地提醒着迫近的危机。
县衙内,气氛凝重如铁。诸葛卿端坐正堂,虽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腰背却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不断进出的信使和呈报的文书。案头除了堆积的公文,还多了一柄出鞘的佩剑,寒光凛冽。芳菲雨坐在他身侧偏后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摊开的《万毒纪要》和几包散发着清冽药香的药粉,她不时快速记录着什么,或是低声与侍立在旁的陈崇古、袁守诚交换几句。荆影如同最警觉的猎豹,隐在堂柱的阴影里,目光在门窗和诸葛卿夫妇之间快速逡巡,腰间冷蝎留下的工具带,每一件都擦拭得锃亮。
“报——!”一名衙役气喘吁吁冲入,“东门守军回报!城……城下发现异常!”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讲!”诸葛卿的声音沉稳得可怕。
“黎明时分,护城河对岸……出现……出现人影!”衙役的声音带着惊惧,“不是军队!是……是几十个……像是城郊的农户!他们……他们行动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正……正一步步朝着城墙走来!守军喊话、射箭警告,他们…他们毫无反应!眼看就要踏入护城河了!”
“农户?行动僵硬?”陈崇古脸色大变,“莫非是中了‘蚀心引’?被提前引爆了?!”
“不止!”衙役喘着粗气,补充道,“他们……他们身后!跟着……跟着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隔着河都能听到嗡嗡声和……和虫子爬行的声音!好多!好多虫子!铺天盖地!”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血蛊归巢”……开始了!虫师的诅咒,并非虚言!那“归巢”的第一步,便是驱赶被控制的“祭品”和操控虫潮,冲击临安!
“石磊呢?!”诸葛卿猛地站起,厉声喝问。动作牵扯心脉,一阵剧痛传来,他身体微晃,被芳菲雨眼疾手快地扶住。
“石爷……石爷一听到消息,就带着预备队冲向东门了!让小的速来禀报老爷!”衙役急忙道。
“好!”诸葛卿眼中寒光爆射,再无半分迟疑,“传令!四门守军,依甲字预案,死守城墙!弓弩手预备!火油、金汁准备!滚木礌石上垛口!袁博士!”
“贫道在!”袁守诚须发皆张,早已按捺不住。
“请立刻启动您布设于城墙四角的‘金光镇邪’符阵!不求杀敌,但求最大程度干扰邪祟,削弱虫潮气焰!范围能覆盖多大是多大!”
“遵命!”袁守诚二话不说,抓起拂尘和早已备好的几面令旗,如同年轻了二十岁,疾步冲出大堂,口中念念有词,直奔城墙方向。
“陈院判!雨娘!”诸葛卿看向妻子和太医,“压制‘蚀心引’的药物,能临时配出多少?效果如何?能否让那些被控制的百姓暂时清醒或…阻止他们前进?”
陈崇古和芳菲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涩。芳菲雨语速极快:“夫君,那‘蚀心引’一旦被彻底引爆,如同心脉被邪毒占据,已非药物可救!我与陈院判配制的‘清心散’,只能对潜伏期或轻微引动者有压制安抚之效,对这等完全被控、成为行尸走肉者…恐怕…收效甚微!” 这是残酷的现实,那些被驱赶的农户,已是活死人!
“那就……”诸葛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钢铁般的决绝取代,“那就尽力延缓虫潮!雨娘,你与陈院判立刻带人,将配置的所有驱虫避毒药粉,尤其是雄黄、石灰、以及克制毒虫的‘七杀粉’,优先运往东门!在城头、在瓮城入口、在虫潮最可能突破之处,大量泼洒!能杀多少是多少!绝不能让虫潮轻易登城!”
“是!”芳菲雨和陈崇古同时应道,立刻带着几名衙役冲向药库。芳菲雨临出门前,深深看了一眼诸葛卿,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与决绝。
“荆影!”诸葛卿看向阴影中的护卫。
“属下在!”荆影一步踏出,眼神冰冷如刀。
“你随我去东门!”诸葛卿抓起案头佩剑,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声音斩钉截铁,“石磊需要支援!本官要亲自督战!让全城百姓看看,他们的父母官,与他们同在城头!”
“大人!”荆影想劝阻他身体未愈,但看到诸葛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是默默跟上,手按在了腰间工具带上最锋利的那柄薄刃小刀上。她知道,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东门城楼·人间地狱
当诸葛卿在荆影护卫下登上东门城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位经历过风浪的探花县令也倒吸一口凉气!
城下,护城河浑浊的水面已经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几十个衣着褴褛、面目呆滞扭曲的“人”,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正一步步踏入齐腰深、甚至更深的河水,朝着城墙方向蹒跚而来!箭矢射在他们身上,如同射中朽木,他们只是晃一晃,依旧前进!刀砍斧劈,肢体断裂,他们竟似毫无痛觉,用残躯继续爬行!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无数细小的、黑色的、红色的、形态狰狞的虫子正从他们的口鼻、耳孔、甚至伤口中疯狂涌出,如同披上了一层蠕动的虫甲!他们的眼睛空洞,只剩下一点幽绿的光,如同虫豸!
而在这些“人虫傀儡”的身后,护城河对岸,是真正的虫潮之海!
黑压压!无边无际!仿佛整个大地的污秽都被翻腾了出来!
拳头大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甲虫;细如牛毛、汇聚成烟雾般嗡嗡作响的飞蠓;通体赤红、口器狰狞的毒蚁;更有无数形态扭曲、叫不出名字的节肢毒虫!它们相互踩踏、翻滚、嘶鸣,汇成一股散发着恶臭、死亡与毁灭气息的污浊洪流,正汹涌地扑向护城河!一些虫子落入水中,瞬间被同伴淹没,更多的则踩着同伴的尸体、甚至直接爬过那些“人虫傀儡”的身体,如同黑色的浪潮,拍打在城墙根下!尖锐的爪牙啃噬着古老的墙砖,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放箭!射那些大的!火油!金汁!给老子往下倒!快!”石磊如同怒目金刚,浑身浴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虫子的),挥舞着砍刀在城头怒吼,指挥若定。他身边,守城的衙役和民壮们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滚烫的火油混合着恶臭的金汁(煮沸的粪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