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天道的代言人,正在审判一群离经叛道的妖邪。
赵磊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儿子是“怪物”,这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往前踏出半步,护在了林晚晴和孩子身前,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林晚晴更是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将孩子抱得更紧,看向老者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苏哲皱起了眉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理性的寒光。他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在他看来,对方只是一个无法理解更高维度现实,而陷入了自身认知障壁的可怜人。
“老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赵磊的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私人住宅,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
“私人住宅?”老者冷笑一声,手中的竹幡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天下气运,皆有关联。此地妖气冲天,异数降生,已非私事,而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老夫今日前来,就是要拨乱反正,替天行道!”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目光炯炯地逼视着陈玄,似乎将他当成了幕后的主使。
“藏头露尾的鼠辈,还不现出你的本来面目?用一个婴孩做掩护,算什么英雄好汉!”
客厅里,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而作为被指控的“大反派”,陈玄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慢悠悠地,将瓶子里最后一口“番茄汁”喝完,然后又打了个满足的饱嗝,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瞥了那老者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吵。”
陈玄只说了一个字。
简单,直接,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嫌弃。
老者被他这个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修行数十年,走南闯北,受尽世人敬仰,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你!”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老夫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玄门正宗!”
说罢,他双目一凝,眼中仿佛有星辰流转,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瞬间锁定了陈玄。他要动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麻衣神相”,看穿这个年轻人的过去未来,将他的所有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然而,下一秒,老者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在他的“法眼”之中,陈玄的身上没有任何命格,没有气运,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不是没有,而是一片混沌。
一片比宇宙诞生之初还要原始,比黑洞最深处还要寂静的混沌。他的相术,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无垠的沙漠,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就被彻底吞噬、同化。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直视“道”的本身。
那种来自生命本源的、最深沉的恐惧,让他的灵魂都在战栗。
“不可能……这不可能……”老者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鬼神。
客厅里的其他人,虽然看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明显察觉到了老者的异常。
赵磊和苏哲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一丝快意。他们已经习惯了陈玄这种“于无形中装逼”的风格了。
陈玄看着老者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舍得从沙发上坐直了一点。他把空瓶子随手往茶几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算完了?”他懒洋洋地问道。
老者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几十年的修行和骄傲,在刚才那一眼的对视中,已经被击得粉碎。
“算完了,那就该我了。”陈玄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你想干什么?”老者下意识地将竹幡横在胸前,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陈玄笑了。
那是一种很淡的,带着一丝嘲弄的笑。
“你不是喜欢算命吗?我也给你算一卦。”
他没有掐指,没有念咒,甚至没有去看老者的面相。他只是靠在沙发上,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你一生精研相术,号称能看穿人心,断人生死。你觉得你追求的是天道,是玄机,但其实,你追求的不过是那种洞悉他人秘密的掌控感和优越感。”
老者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你以‘替天行道’为名,实则行的是满足自己窥私欲的事。你走南闯北,看似仙风道骨,实则内心比谁都更在乎名利。你最喜欢看到的,不是求助者得救后的感激,而是他们被你看穿秘密后的震惊和敬畏。因为那能满足你可悲的虚荣心。”
陈玄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老者那层“仙风道骨”的外皮,将他内心最深处、最不堪的欲望血淋淋地暴露了出来。
“住口!你……你胡说八道!”老者色厉内荏地吼道,但那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陈玄根本没理会他的辩解,继续用那平淡到近乎残忍的语调说道:
“你这一生,算过无数人的命,改过无数人的运。你帮富商看过祖坟,帮高官指点过迷津,你自以为是世外高人,在红尘中游戏。但你算来算去,却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那双看似慵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淡漠。
“你算不到,你那个被你寄予厚望,想要继承你‘麻衣相法’道统的关门弟子,其实,是你的死对头‘六爻神算’门主安插在你身边二十年的卧底。你教他的所有核心秘法,早就一字不差地摆在了你对头的桌子上。”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结结实实地劈在了老者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一震,那张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瞪大了眼睛,瞳孔涣散,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他最疼爱、最信任、甚至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的弟子……
那个天赋绝伦、被他视为振兴门派希望的弟子……
竟然……竟然是……
这个念头,像一条最恶毒的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信念,都啃食得一干二净。
他一生都在算计别人,却被别人算计了一辈子。
他自以为是执棋人,到头来,却只是别人棋盘上一颗可笑又可悲的棋子。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荒谬!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老者口中喷出,洒在了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衫上,像一朵朵凄厉的桃花。
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地,手中的竹幡也“哐当”一声掉在旁边。他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眼中那最后一点神光,也彻底熄灭了。
他没有去看陈玄,只是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地、无意识地呢喃着:“假的……都是假的……”
道心,彻底碎了。
陈玄看都没再看他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重新躺回沙发,拉过毯子,准备继续自己的“回笼觉”。
“赵磊。”他闷闷的声音从毯子下传来。
“在。”赵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应道。
“把垃圾……清理一下。”
“……是。”
赵磊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形同废人的老者,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既觉得解气,又感到一阵阵的发寒。
陈玄的手段,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
他最擅长的,是诛心。
他能一眼看穿你内心最引以为傲的东西,然后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将它彻底碾碎。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恐怖,比任何刀剑都要来得更加致命。
就在赵磊准备叫人来处理“垃圾”的时候,苏哲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苏哲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就瞬间大变。
“你说什么?!古井预言?整个镇子都会被洪水淹没?!”
他挂断电话,猛地看向正准备入睡的陈玄,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尖锐。
“陈玄!出事了!你老家,那个你开‘躺平堂’的小镇!镇上的那口古井,今天显灵了!预言三天之后,会有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整个镇子……都会被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