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带来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太医局内关于小泉“巫医”之名的流言却如同春日柳絮,愈传愈烈。王太医的脸色也一日沉过一日,连带着苏弘文在太医局内行走,都觉得背后指指点点。小泉本人对此倒不甚在意,他正忙着研究如何改良治疗冻疮的药膏,阿蛮则是他忠实的试药员兼“药效感受器”。
这日午后,小泉正捏着阿蛮冻得通红的手指,往上涂抹一种用辣椒、茄根和猪油混合的、气味刺鼻的膏体,阿蛮被辣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缩手。院门外,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来人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前面一人,身着藏青色宦官常服,面料考究,年约五旬,面白无须,但此刻那张脸上却布满了细密的红疹和脱落的皮屑,脖颈、手腕处露出的皮肤亦是如此,他眼神烦躁,不停地想伸手去抓挠,又被身后那个年轻些的小太监死死拦住。
“公公,您可不能抓啊!越抓越厉害!”小太监急声劝道。
那年长宦官烦躁地甩开他的手,声音沙哑带着火气:“痒!痒死咱家了!太医院那群废物,开的药膏越抹越痒!”
他的目光在院内扫过,最后落在正捏着阿蛮手指、满手油乎乎药膏的小泉身上,眉头紧皱,带着几分怀疑和死马当活马医的绝望,哑着嗓子问道:“你,就是那个……太医局里传得神乎其神的‘怪医’林小泉?”
小泉抬起头,看向来人。对方虽穿着宦官服饰,但气度与寻常太监不同,带着一股长期养尊处优的倨傲,即便此刻狼狈不堪,那眼神也带着审视。
阿蛮警惕地放下手,挡在小泉身前半个身位。肩头的鹦鹉歪着头,打量着新来的两人。
小泉拍了拍阿蛮的胳膊,示意无妨,起身拱手:“晚辈林小泉,不敢称‘怪医’。公公身体不适?”
“哼,若非被这身痒疾折磨得生不如死,咱家岂会来你这等地方!”那宦官语气很冲,但也透着实实在在的痛苦,“咱家姓曹,在东宫当差。”
他虽未明说具体职位,但“东宫”二字,以及那份不同于普通宦官的气度,已让小泉心中了然几分。这恐怕是太子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
“曹公公请坐,让晚辈看看。”小泉引他到院中石凳坐下。
曹公公极不情愿地坐下,嘴里还抱怨着:“看什么看!太医院那几个老家伙,什么血热、湿毒、风疹,方子开了十几个,药罐子都快把东宫熏入味了,屁用没有!”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想去抓挠手臂。
小泉仔细观瞧他面颈、手臂的皮损,只见红疹密集,有些地方已经被抓破,渗出淡黄色液体,结着薄痂,皮屑如同雪花般簌簌掉落。他凑近些,甚至能闻到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药味和某种……动物膻腥的气味。
“曹公公,”小泉问道,“您这病症,出现之前,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物件?尤其是……动物皮毛之类?”
曹公公一愣,烦躁地回忆着:“动物皮毛?能接触什么?左不过是些宫里的摆设……等等!”他猛地想起什么,“前些时日,番邦进贡了几张上好的雪狐皮,殿下瞧着喜欢,赏了咱家一张做垫褥……用了没两天,这就开始发痒起疹子了!难道是那狐皮有问题?”
小泉点了点头,心中已有定论。他伸手,轻轻在曹公公未抓破的皮肤上刮了一下,指尖沾了些许皮屑,又示意曹公公伸出舌头看了看。
“这就对了。”小泉语气肯定,“此非寻常风疹湿毒,乃是特殊的‘疥癣’之症,源于接触了不洁净的动物皮毛,虫邪侵袭肌肤所致。那雪狐皮处理不当,或本身带有微虫,公公肌肤敏感,故而引发此疾。太医院按寻常湿热诊治,自然无效,甚至可能因其药性滋腻,助长了虫邪之势。”
曹公公听得将信将疑,但小泉说的“狐皮”、“虫邪”又恰好对上了他的经历,不由得他不信几分。“那……那该如何医治?你可有法子?”他语气急切了些。
小泉沉吟道:“此症需内外兼治,外以杀虫止痒、燥湿解毒为主,内辅以清热凉血之药。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曹公公急道。
“只是这外用药中,需用到几味性子比较‘烈’的药材,”小泉看着他,认真道,“可能会有些……刺激。”
曹公公此刻痒得钻心,只想尽快解脱,哪里还管什么刺激不刺激,连连摆手:“无妨无妨!再烈还能有咱家现在痒得厉害?你尽管用药!只要能治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又一个棘手病例,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找上了门。
小泉看着这位身份特殊、痛苦不堪的东宫奶公,心中快速权衡。治,风险不小,用药生猛,对方身份敏感;不治,于医者心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医者的专注。
“既如此,晚辈便试上一试。请公公稍候,我这就准备药方。”
本章完